阶级(Class)是社会学科里的核心概念,也是划分左翼对右翼的基准。在当代,政经界与工商界则特别注重上中下层中的中产阶级。工商界注意中产,是看中其消费能力;毕竟,上层人数不少,而底层又缺乏有效的购买力。政经界注意中产,主因在于,他们假设中产阶级的兴衰,与民主化同步。
把中产与民主化等同起来,主因来自一种预谋,认为中产阶级会倾向于支持自由化、民主化、生态环保、人权、两性平等、较宽容的价值、非暴力的和平改革等。只是,实际情况则复杂得多,特别是在多元族裔、种族、教群、语群的多元社会。
以最近的净选盟4.0(Bersih4.0)为例,何以参与者中华人多,马来人少?有人认为,这是因为华社民间力量较强,动员力也大,有者则认为,主因在于伊斯兰党没有参与。易言之,公正党与诚信党(PNN)的马来人动员力较低。
我想,另一种解释可以是,华社的性质,或者说华人中产的性质与马来人有别。基本差别是,相对来说,马来人与马来中产较依存于国家,而华人则较独立于国家,或说得难听些,华人是自生自灭。也因为在认知上或实际上认为被执政中央的集团忽略或边缘化,而对中央政权有更多的怨言,也企望更多的改革。这里涉及了产生中产阶级的动因。
大而化之地说,马来中产的产生,是国家依存(State Dependent)的产品,而华人则较靠市场而非国家。也因此,华人较偏向普世价值与市场化与自由化,而马来人较偏向特殊主义(Particularism)与国家保护,故两者对国家的态度不完全一致。这其实也致成了华人的困境。
至于什么是中产阶级(Middle Class),是个较易意会而不易界定的用语。比方说,有人认为,早在1995年,大马的中产规模便有约13%,到了2000年,则为15%。可是也有人认为,早在1990年代,大马的中产,便已达到了46%的规模。可见,相差甚大。
2020年达45%
根据联合国的《2013大马人类发展指数报告》(HDI Report),大马的中产有约20%。只是,根据第11大马计划(2016-2020)大马的中上下的分层为,上层20%,中层40%与下层40%。也就是,中层与下层各占40%,家户数(Household)也各占约270万户。就中层40%言,其月均家户收入介于3855到8135令吉。月均收入为5662,而中位数收入为5465令吉。就居住形态言,有83%居住在城镇,也就是只有约17%是在城镇外。从地区来说,也有83%居于西马。居然居住在城镇生活费自然较高,生活压力也大,甚至有较高的焦虑,特别是在近几年。
依据第11大马计划,这40%的中产,会在2020年达到45%。只是,这可能是华而不实的纸上谈兵。因为,自1997-98年金融货币危机后,大马经济已失去动力,更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约20年。
这个新常态,正是大马这10多年来进入多事之秋的结构性原因之一。众皆知,威权体制主要靠政绩正当性(Performance Legitimacy)来巩固政权,当政权交不出令人满意的政绩时,就会民怨四起,进而冲击到政权正当性。
在物价高涨时期,如2008年因政府让油价一次涨个够,而引发物价普遍高涨,或2015年因马币贬值引发进口型通膨(Imported Inflation)之际,更易引发民怨沸腾。更火上加油的是,这10多年来,民间部门薪资基本上停滞,即便引入最低薪资制,也因生产力没有相应提升,而引发通膨,进而抵消了加薪。当前的马币贬值,更是变相地降低生活水平。假设其他条件不变,可以预见,这将是个长期趋势。
华人孤掌难鸣
之所以说是长期趋势,是因为,一来大马已被全球化所边缘化;二来,大马的党国体制,以党治(制)国的政治生态,及其权力寻租(Rent-Seeking),因不会有根本的改变。同理,由于普罗的技能没有与时并进或更新,也难期望有大幅的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依靠市场的中产与相对依靠国家的中产,会对现有政权有不同的态度。市场取向者急切改革,希望能经由自由化,改革开放而有所突破,也希望政治能更清廉,政府更有效,政策更公正与具包容性;可较依靠国家者,会对改变政权更为谨慎,特别是在受到华人威胁论这类言论影响下。
尽管多数华人认为他们提出的诉求或改革,是具有普遍性(Universal)与超越种族的。可巫统掌控的媒体,会借题发挥,把城镇居民的诉求扭曲为,诸如华人要夺权,华人不知感恩等。这就使华人产生孤掌难鸣的感觉。
毕竟,大马的人口结构中,马来人占了约55%,东马土著占了约13%,华人仅占约24%。外加上选区划分不公,使一张土著的选票可抵上好几张的华人与印度裔选票,这就让当权者可有恃无恐。虽然华人已在2008年后,去掉了参政恐惧症,可又碰上了另一个如何有效后动马来人与其配合的困局。
就中产而言,它在性质上也具有多面性,如一方面虽要求更大的自由与平等,公平施政;可他方面也有怕乱的心理,特别是情况还没坏到忍无可忍的够坏程度时,更是多少有患得患失的改革心理。特别是马来中产,他们中有较大比率是公务员,也从新经济政策中有所获益(即便寻租得收获更多),他们不仅对政府,甚至对政联公司,也有较大的期望。
另外,具有伊斯兰主义的中产,对非马来人,非穆斯林所提出的诉求,也颇有保留,如他们宗教自由,或宗教平等有其特殊主义的理解,而马来民族主义也对民主有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