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战争结束了!8月16日的美军报纸《星条旗报》(Stars and Stripes)头版刊出了醒目的大字:“It's Over!”,并登出CH-47军用直升机盘旋在美国驻喀布尔使馆上空执行撤退任务的照片。近日里,从塔利班一路攻城掠地、到原阿富汗政府不战而降、到美军护送美使馆人员及侨民仓促撤离,再到阿富汗百姓大举登机逃亡的惨烈景象震惊全球,也勾起了世人对1975年西贡沦陷的惨痛记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昔日西贡沦陷的悲剧如今在阿富汗喀布尔上演,46年前,当华府开始制定并执行“越南战争越南化”(即越战问题由越南人自己解决)的退场政策后,北越军旋即猛攻南越,直取西贡,攻势势如破竹,最终统一南越。越战由此成为美国近半世纪战争史上的奇耻大辱及最大败笔,越战更造成数以万计的南越百姓或流离失所,或遭共产政权整肃的悲惨下场。
然而,46年后的今天,美国又迎来了另一耻辱时刻,阿富汗百姓也将再一次陷入塔利班“自我殖民”的高压统治之下。哲人黑格尔有云: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笔者以为,在阿富汗战争的惨痛教训中,有若干值得吾人反思之处:
一、制度决定论行不通:由西方文明产生的民主传统与阿富汗本国固有的民情秩序是无法对接的。历史学者刘仲敬指出,伊斯兰神权制、酋长制与部落共治的模式本就是阿富汗社会自发秩序的产物,而塔利班的“建国大业”就是要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这也正好呼应了阿富汗民情秩序下的群众诉求。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不理解阿富汗固有的政治生态,认为只要在西方的保护伞下,将西方的民主体制强行植入阿富汗就万事大吉了,然而依靠外力将民主体制强加在阿富汗是注定失败的,因为阿富汗并不具备让民主茁壮成长的土壤,这也是阿富汗的先天文化局限,西式民主之于阿富汗是一种外部生成的产物,而内部生成的产物则是伊斯兰神权制,此两者无法同轭,只能相斥。
二、文化决定论:西式民主在阿富汗没市场的另一原因是文化,先不论民主体制,就一般普世价值而言,如男女平等、普世人权、信仰自由等观念皆难以植入阿富汗社会,即使有部分阿富汗人向往追求这些普世价值,也有很大部分的阿富汗人是拒绝普世价值,甚至对其无感。
塔利班的群众基础
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指出,民主与民情秩序是互为表里的关系,缺一不可,阿富汗的民情秩序注定不能有民主,因为连最基本的普世价值(如女性的基本人权)都无法成为广泛的共识。一个国家能否转型成为现代化社会且拥有民主的关键始终在文化,因为只有良俗才能产生良制。
据BBC记者发自塔利班控制区的报道显示,塔利班能重夺政权的关键在于塔利班仍有坚固的群众基础,才能让塔利班“农村包围城市”的攻略所向披靡。
此外,促成现代化的关键因素还有宗教决定论,这与文化决定论之间有著密切的联系,尤其宗教始终主导阿富汗的文化和政治,尽管有成千上万的阿富汗人民冒死逃离家园,却也有一大部分的阿富汗民众在支援塔利班作战,个中的原因自然是宗教认同,美国—西方集团及其所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对于大多数阿富汗人而言仍是“他者”,由此可见塔利班重新执政是预料中的事,因为有很高比例的阿富汗人是长期支持塔利班的。
当然,9万塔利班游击队能将30万装备精良的政府军打得落荒而逃,最关键的原因仍是阿富汗政府不得民心,官、军腐败丛生,以至于军民不同心、政府军军心涣散且无心恋战,就连最强大的军阀(政府军阵营)都主动向长驱直入的塔利班投诚。在首都沦陷前夕,加尼总统更携家眷出逃,而非如前南越的末代总统杨文明般选择留守到最后,如此政府,焉能不败?
总言之,从宏观的视角看,阿富汗战争是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的对决,而塔利班可以在这场持续了20年的持久战中胜出,除了天时地利,最重要的是人和,因为支撑塔利班的力量是阿富汗社会的自发秩序。
阿富汗变天后,留待吾人思考的问题甚多,首先,华府野心家与政客难辞其咎,此外,为何有一部分的阿富汗人不愿意留守家园“迎接解放”?那些成功逃离故土的阿富汗人会面对怎样的未来?对于阿富汗变天,中文圈子又会存在哪些认知与论述上的谬误?一切留待下文分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