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回乡,祖孙三代同行,其乐融融。遗憾的是离世的二姐春溪和长子世骏不能陪同,美中不足。
因故留在故里的万美大姐最伤感。见到世骏遗孀与侄孙许珈绮,她满眶泪水,句话不说,紧拉珈绮的手不放。外甥翁昌和说,世骏去世初期,她每天晚上对著世骏的结婚照流泪,沉默不语。
去岁十二月到海南的时候,我对外甥说:“明年三月,我们将带世旺夫妇与世骏遗孀、孙女回乡祭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重提。你最好吩咐母亲,叫她见到世骏遗孀与侄孙时,不要放声痛哭,破坏了气氛。”大姐守信。见到她欲哭又不能哭出来的无奈,我们何尝不悲痛?
回南堀祖居祭祖,祭品只有简单的水果糕点。侄儿世武说,我们家向来以斋品祭祖,没有荤品。入乡随俗,唯有依从。原本计划祭祖过后,在家里吃团圆饭,尝一尝家乡味,因堂嫂要照顾中风躺在床上的堂兄,欠缺人手,只好作罢。
祭祖过后,我拉著珈绮的手,带她到父亲年幼时栽种的古树旁,对她说:“这是你曾祖父种的树。”她问:“谁是曾祖父?”我说:“就是阿公的爸爸。”她似有所悟,说:“原来如此!”
不忘种树人
树干上,挂著琼海市林业局张挂的《古树名木保护树种》。细看牌子说明,才知道父亲当年种下的,是一棵枇杷树。林业局还列出这棵树的资料:胸径:120,树龄:200年,权属单位:集体。
牌子下面,还有南堀十一会民俗文化研究会2016年1月发布的《保护枇杷古树捐款芳名》录,捐款最高的,是南堀庙理事会,1万零883元。
琼海市林业局的牌子和南堀村委会的布告,表明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棵有纪念意义、有保留价值的百年老树。这是我期盼多年的好消息。
这棵树,是先父在世时魂牵梦萦的一棵树。明知不会有答案,他总是这么问我们:“不知道那棵树还在吗?”直到1984年,他南来超过一个甲子之后,第一次回乡探亲,才知道这棵树不但还在,而且枝繁叶茂,生生不息,高兴得很。这些事,我都写入《一棵树》这篇短文,收录在今年一月出版的《天凉好个秋》散文集。
先父卒于1990年5月21日,讣告上志明的年龄是积润92岁。华人有男性死后加三岁的习惯,父亲足龄应该是89岁。父亲说,这棵树是他8岁那年,到野外放牛时,随手拔的一棵幼苗。这么计算,父亲应该生于1901年,这棵树种于1909年,至今已经超过100年。早期华人有少报岁数的惯例,说是“百年老树”,实不为过。
村人都知道这棵树是父亲种的。20多年前第一次回乡,村人就告诉我:这是你父亲种的树;十多年后长子世骏回乡,村人也这么对他说。既然肯定父亲是种树人,村委会立牌时,理应把名字写下来,让后人知道谁是种树人。
初见这棵树,枝叶扶疏;今天见到这棵树,虽也翠绿如昔,生机盎然,几枝大腿般粗壮、横生的大树干,为了迁就树身周围新建的几间小商店,锯短了,留下来的,是不到三尺的残肢。整棵树,没有先前那么壮观了。
我把这些小小遗憾告诉琼海市侨联主席谢是海先生,他说:“我一定转告南堀村委秘书。”他还建议我亲自写信给村委秘书,表达我的意见。
陪同孙女看这棵树,我心湖澎湃,思潮如涌;看孙女兴高采烈在树前拍照,我宽慰了。父亲九泉有知,必然欣喜万分,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