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华社逐渐关注我国方言式微的现象,例如槟城钟灵独中首开先河,与各乡团合作宣布在今年3月开班教授学生各籍贯方言,多家中文媒体也陆续探讨方言存亡的问题,因为如今许多小学生至青少年只讲华语,这与通晓三、四种方言的老一辈形成强烈对比。
拯救母语运动并非新鲜事,如何有效让母语(方言)传承下去才是值得探讨的部份。在全球母语运动的讨论中,最常被提及的就是爱尔兰语(或称盖尔语,以下简称盖语),它是欧洲里规模最大的母语拯救运动。
爱尔兰是一个人口只有400多万的岛屿国家,但近百年来孕育了四位诺贝尔文学奖巨匠,以及影响世界文学深远的文学大师乔伊斯和王尔德,可见爱尔兰文化传统的蕴含量超出想像。
可惜的是,如今绝大部份的爱尔兰人已不讲盖语而只会英语,其母语正在逐步走向灭亡。许多研究指出,由于错误的语言政策,让爱尔兰硕果仅存的盖语老社区,将会在十年之后凋零和无以为继。
曾经禁止用盖语
爱尔兰的先民在公元四世纪时就已在岛上定居,盖语在九世纪已扩张到苏格兰、威尔斯和英格兰北部,算是历史上盖语发展的最高峰时期。但英格兰的安茹王朝(Anjou)在1169年派兵入侵爱尔兰,爱尔兰人从此展开长达800年的反殖民运动。
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就要先消灭它的语言。英殖民政府在1366年通过了《凯肯尼法案》(Statutes of Kilkenny),严格禁止英格兰垦殖民与爱尔兰人通婚,并且禁止爱尔兰人使用盖语。该法案被视为英殖民政府第一个正式向盖语宣战的语言与习俗殖民政策。
到了十九世纪,英语在爱尔兰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强势语言,爱尔兰所有政治、社会、经济、文化上享有权势的人都使用英语。虽然盖语仍有400万左右的使用人口,唯多属不识字的下层农民,以致盖语被认为是“农民使用的粗俗语言”。
但让盖语在这片土地几乎连根拔起,是发生在十九世纪上半叶的两件事情。首先,英殖民政府在1831年实施国民教育政策,并以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严禁盖语在正规教育体系中出现。即国民学校不设母语课,也不让学生学习盖语,如果学生在学校使用母语(盖语)交谈,不但会被老师嘲笑和羞辱,并且还会因为“说母语”而被处罚,而这样的国民教育政策一直维持到二十世纪初为止。
第二个事件,爱尔兰人口原本高达800万人,但是由于在1845至1852年间发生大饥荒,估计超过100万人因此病死和饿死,另外有多达200万人被迫离乡背景移民美洲,种种打击让爱尔兰人口在十年内锐减过半,而移民与死亡的大部份都是贫穷与落后的中下阶层农民。至此,英语在爱尔兰已完全取代盖语的地位。
人口仍不断下滑
随著爱尔兰在1922年从英国获得独立,盖语被宪法订定为“国语”,英语只是第二官方语言,同时盖语也被列为国民教育的必修课目。爱尔兰政府也将硕果仅存的7个仍然以盖语为主要通行语言的郡列为盖语特区。
只是经过90多年的努力下,盖语人口仍然不断下滑,如今以盖语为母语的人口仅占爱尔兰人口2.3%,《爱尔兰时报》2002年的调查也指出,独立时期盖语特区仍有25万以盖语为母语的人口,但如今特区内能流利使用盖语的居民仅剩下两万至三万人,仅占特区人口8%而已。
台湾学者张学谦指出,爱尔兰母语复兴运动的失败,是因为政府将复兴母语的重任交给学校,但国民学校强调死记硬背,却不重视语言使用,也缺乏使用环境,以致盖语没有办法“活著出校园”,学生离开校园后就将盖语抛弃。
另一方面,语言运动者也难辞其咎,他们错误的把语言重振的重担放在教育体制内,而不是将盖语推广在日常生活中使用,也没有鼓励家长与社区使用母语。
更重要的是,爱尔兰母语教育规划的问题,是把想以语言的“水平扩张”取代“垂直传承”,企图透过一两个世代就能收割成果。但真正能让母语传承的是垂直式的代代相传,靠的是家庭、社区的母语传承,而不仅是学校教育。
长期关注爱言发展的爱尔兰文化评论人Conchur OGiollagain则直言,如今盖语特区正加速消逝,特区内的年青世代没有办法获得有效学习盖语的管道,因为政府盖语机关,无法有效回应盖语在现实社会所面临的困境与挑战。
如今盖语在爱尔兰,就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多方面都不被讨好,并处于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基于政府貌似积极但摸棱两可与推诿塞责的态度,盖语将会在未来的10年后消失。
在大马,华教人士基于运动策略的需求,在面对国家单元教育最终目标的威胁下,在华文教育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将华语诉诸成为大马华社各籍贯人士的母语,并且在80年代如火如茶地展开“多讲华语,少说方言”的运动,和严禁华裔子弟在华校内讲方言,而违规者将因为讲母语(方言)而被处罚。
如今,“多讲华语”的政策已经奏效,许多八、九年级的华裔子弟都不懂方言,甚至连本身的籍贯也不晓得,造成方言在我国渐趋式微。但“多讲华语”其实只是华教运动的一个策略诉求,并且在华校范围内才产生规范作用,真正让方言在华裔子弟的生活世界中退位消逝的原因,是因为父母本身也放弃使用方言与小孩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