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籍是广东惠州淡水大松山,根据族谱,我们赖氏家族是从江西到福建西部,再到广东来定居的,我的祖辈,大多数没有足够的田地可从事农耕生活。父亲告诉我,村子里的男壮丁都必须到外谋生,平时村子里的人都以编制翌帽和织棉被为生,我的祖父年纪轻轻就到各地去做小生意了。
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了,清朝覆亡了,却出现军阀割据,社会不安,谋生不易。村子里的人常有三餐难继之苦,就在那个时候,祖父有一位嫁入黄家的姐姐,早已在雪兰莪州的叻思定居,那时的叻思附近的锡矿丰富。祖父的姐夫经营生意,长袖善舞,早已致富。祖父便于1918年,离开家乡,南来投靠,寻找出路。他初时在叻思自立采锡,但因一场大雨引致土崩,出了事,犯了法。于是不得不再远走高飞。那时候,祖父有一位堂兄赖木早已定居加基武吉(KakiBukit),于是便逃往玻璃市另寻生活,祖父大约在1921年把祖母和父亲从叻思接到玻璃市的加基武吉定居。那是与泰国相邻的边陲小镇,人民居住的地方离山不远,山风障气,毒蚊又多,健康不好的人常常患病,我父亲身子瘦弱,到了加基武吉也常常患病,他是家中的独生子,祖父祖母很担心,要父亲换一个环境,叫他到槟城去学裁缝。学了裁缝之后,父亲回到加基武吉镇上开设祥隆洋服店。1929年世界经济大萧条,父亲的洋服店被迫关门大吉。
全世界经济大萧条始于1929年,到了1933年结束。在我的记忆中,从1934年到日本南侵那一段日子,加基武吉一如其他产锡的城镇,是非常繁荣的。镇上有一间戏院,每天都上演粤剧。每逢过年过节,街上人头攒动,商店货物充足,猪肉档都挂满烧猪或生猪肉。
父亲年轻时学过中医,懂得自制成药,大约在1939年曾经走江湖卖药。经过约一年多的奔走经营,营利所得,仅可糊口,终于又回到锡矿场,这一回受聘为矿场的领班,俗称“kepala”。
我在1935年12月24日(农历11月29日),也就是圣诞节前夕出生在这个小镇。人们常说:“生要逢时,死要逢时”,一个人如果在父母逃难中,或是家中一贫如洗时出世,是最不幸的,我是在经济大萧条过后出生的,从这一点看来,我还算是幸运的。
加基武吉这个小镇的居民多数以客家人为主,操其他方言的如广府人、福建人、广西人为数不多,一般矿工的教育水平都很低,而大多数是文盲,每逢有人逝世,长辈便会提到唐山家乡的风俗习惯,要人遵守唐山的礼俗行事。镇上有几户富裕人家,他们因拥有矿地或是采到锡米仓而致富的。男主人都拥有一妻一妾,甚至有的拥有四个妻妾的。大概是延续唐山富有人家的习俗吧!
居民都靠采锡谋生
小镇的人们举行婚礼,大都延用唐山的传统礼仪。拜天地,拜祖宗而后向长辈敬茶。这种结婚礼仪,一直沿用到民事注册婚姻法通过之后,方告一个段落,我对传统婚姻略知一二,也曾到法庭说明传统结婚仪式的全部内容。无巧不成书,后来我在中华大会堂担任执行总秘书时也兼婚姻注册官,结婚一定要有白纸黑字的婚书。
人世间,一切都在变,回顾我祖父母那一代,向长辈敬茶,拜天地祖宗之后,就算结婚了,当时华人社会有另外一种婚姻现象,就是男人先到南洋来谋生,等到生活有了著落,才把家乡的太太带来团聚,可是有的男人,生活安定后,另娶本地女人,然后再把乡下的女人带来。本地妻子称为“藩婆”,乡下带来的妻子称为“唐山婆”,常言道一山难藏二虎,凡是藩婆与唐山婆同住在一起的人家,吵闹的事就时有所闻。
在玻璃市的其他地区的华人,因为男多女少,有的男人便娶泰女为妻。为什么呢?因为娶泰女为妻不会有宗教上的问题,多数泰女嫁入华人家庭之后,都能追随华人风俗习惯。
加基武吉这个与泰国毗邻的山城,锡苗丰富,居民都靠采锡谋生,我的母亲年轻时加入琉琅婆的队伍,都拿了木制凹形的琉琅在河流中淘洗锡米。
我的祖母是一个非常慈祥的妇人,村子里常有乞丐沿户行乞,有时到了下午一两点左右,天气非常炎热,通常他们都会口渴难耐,常会要求茶水来喝,很多家庭基于卫生考量,都不愿用杯碗盛水给他们喝,只有祖母会用杯子盛水给他们。那时没有清洗液或洗衣粉可以清洗杯子,乞丐喝过之后的杯子,祖母就会用火灰立刻清洗。那年头的医疗保健设备都很差,整个玻璃市州只有一个合格医生在医院服务。
就我所知,从1900年初期到1940年初,那一代移民中有很多都有抽鸦片的恶习,祖父也有这种不良嗜好。祖父在生活上把家人安顿好之后,便托“水客”(所谓水客就是处理唐山南来旅客的中介人)将母亲从惠州淡水沙坑铁门扇的叶姓村子带来。以前的人重信用,水客把当年十多岁的母亲带来了,便在家中举行拜天地和祭祖仪式,向长辈敬茶,就正式与父亲结为夫妇。
华人移民大量移入本邦之后,成了本土拓荒的先驱。披荆斩棘,奠定了我国城镇发展的基础。华人有的从事采锡,有的经营杂货店,有的经营咖啡店。在医药方面,则有人开设药材店。少不了的还有人开打铁店、洋服店、树胶店等,为整个社会提供了各式各样的需求,华人对社会的繁荣和发展,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华人对我国的经济建设作出巨大的贡献。
(编按:文化工作者赖观福博士即将出版新著《回首历史往事》,细数大马时政文化风云及个人点滴。作者交本报预先刊载,以飨读者。限于篇幅,每期仅摘录部份文章。敬希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