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好的照片不仅在于景深,更重要的是情深。在这人手一机的数码时代,拍照只需按键就能完成,但对于摄影师来说,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不只是把瞬间化作永恒,更是诉说一个时代的故事。远赴东京奥运会的摄影师张恩宁(Annice Lyn),为健儿们留下拼搏的身影;除了拍下高光时刻,她更走入人群以平视的角度去观察人生百态,发掘这片土地的轶事。
背著近20公斤的摄影器材,张恩宁在奥运会运动场上强度工作18天,我们所看到的大马选手的照片部分出自她手。年仅29岁便跻身成为奥运会的摄影师,今年初还入选福布斯(Forbes)亚洲30名30岁以下的精英榜,肯定了她的过人之处。
自小,张恩宁的母亲就想让她跳芭蕾,但她更偏好富有节奏感的韵律操。她笑言:“小时候我在韵律操课中学倒立,摔倒后被同学取笑,我就停学了。”直到13岁在商场里看到有人溜冰,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是力与美结合的运动,是我向往的,我要求父母让我去学。一投入我就计划朝职业选手这条路迈进。”
因著韵律操底子和天赋,她15岁便开始参加各大溜冰比赛,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泡在溜冰场上练习。19岁那年意外撞伤右膝盖,职业选手梦就此打住。她透露,从溜冰器材、服装,到场地费和学费,其实都是庞大的开销。“受伤那会儿我父母还需支付医药费,我爸就说我未能达到国际水平,而且参赛年龄有限,他建议我去读一门学科,不要把溜冰当未来事业。”经过一番考虑,她也认同爸爸的意见,于是选择退役,报读建筑科系。
接受正规摄影训练 精进技术
大学时期张恩宁学到了摄影技巧,想起参加溜冰比赛时向主办方购得的照片中,摄影师总是难以捉拍跳跃旋转的身影,于是动念拍摄溜冰选手的照片。2015年,她向昔日的教练要求拍摄学生溜冰的照片;隔年教练邀她拍摄选手在场上比赛的照片。2017年,她的作品受到马来西亚溜冰协会(ISAM,现为马来西亚溜冰联合会,MISF)的赏识,让她为大马花式溜冰全国锦标赛(MNFSC)拍摄,同时担任马来西亚溜冰协会的首席官方摄影师。
这一步,让张恩宁有幸于2018年成为国际溜冰总会(ISU)的特派摄影师,踏足昌平冬季奥运会;她更成为我国首位获官方批准采访冬奥会的女摄影师。同年,张恩宁成为佳能(Canon)的青年代言人(EOS Youth Ambassadors),接受正规训练,提升摄影技术。
去年4月,她找来女摄影师艾莎(Aisha Nazar)和Carol Yong共同创立马来西亚女摄影师协会(Women Photographers Malaysia,WPM)。她表示,每当提到“摄影师”,大多都会联想到男性,在这个行业也不乏对女性的质疑声音。就拿奥运会为例,一些同行认为她的能力不足以登上奥运会这个大平台,她也曾受到语言骚扰和嘲讽。“我认为摄影师无男女之分,并非特定性别的摄影作品更好,只是两者在镜头语言和拍摄角度会稍有不同。我希望每个女摄影师可以得到尊重和支持,才决定成立协会。”
背著沉重器材上场 强度工作18天
“我的朋友会说‘你就好啦,可以见到运动明星。’我既好笑又无奈。”张恩宁坦言今年登入福布斯精英榜,尔后从奥运回来,身边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她说能够飞到东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因为疫情,她需要上交各种文件,出发前还要先行隔离和做3次冠病拭子测试。“每次拿报告都顶著巨大的压力,万一结果呈阳性,这半年的功夫全白费。”奥运期间,她需要背著沉重的器材上场,试过从凌晨5点半持续工作到半夜2点。到了第五天,她照镜子时都觉得快认不出自己了。
没有一夜成名,只有百炼成钢;就如受人瞩目的运动选手,背后付出的艰辛是无法估量的,摄影师如是。按下快门很简单,但张恩宁说,自己不是那种先拍再后制的摄影师,她会先想好构图角度,构思照片带出的讯息才会按下快门。质量大于数量是她拍照的原则。
奥运是各国健将的切磋,也让她与国际摄影师有机会交流,收获良多。她说,能有今天的作为全靠自己的努力、父母的栽培以及前辈贵人们的提携。“摄影前辈张炳基曾问我:你要成为甘榜小镇的冠军,还是世界舞台中仍在努力的最后一名?这句话让我了解到自己必须更加努力学习,我从奥运回来后更意识到做人该谦卑。”
先学会做人再做事
问及何谓好的摄影师,张恩宁说:“我爸爸常提醒我要时刻记得ABC——态度(Attitude)、行为(Behavior)和人品(Character)。要先学会做人再做事,我认为当摄影师也应该是这样。摄影技术每个人都可以学,但要拍出有别于人的照片,需要以人为本。”或许是这份精神,她的作品除了捕捉人的神韵,更带有人情味和无法言喻的镜头语言。
2019年8月的两场活动,让张恩宁把摄影视作使命,“我前一天在上流社会的场合拍摄时尚活动照片,在短短的24小时内我到了霹雳宜力的原住民村拍照。我发现原来镜头是可以走入不同阶层的社会,诉说不一样的故事。”
今年大马深受疫情影响,民间发起了白旗活动和黑旗运动,她也想把黑白旗活动当作摄影主题。正当她在苦苦寻思时,在路上巧遇了一位身披国旗的马来老伯,拍下的那张照片,足以用来说明马来西亚当今的状况。老伯身上的国旗褴褛,犹如受到阴影笼罩的国人,却仍有活下去的希望。
张恩宁受图片社Getty Images的邀约,拍摄大马疫情的系列照片,但她的作品传扬的却是这时期少有的正能量。她分享:“一开始有想过去拍医院病患或入殓的情况,但最终我提议拍初生婴儿。疫情其实就是讲述著人生的循环,在我们悼念病逝的人的同时,有宝宝在另一处悄然诞生。父母的爱、妈妈的坚强、新生命带来的感动,可以在低靡时期给人们带来温暖与希望。”
接下来,她计划拍摄难民及移工。“这阵子我们常说:Kita jaga kita(自己保护自己),但也应该关注弱势群体。我希望用镜头为他们发声。”她愿意放低姿态走入不同的人群,只因平视的角度可以看到人们不同原貌的人生故事。张恩宁的作品不只拍下动作(Action),更是传达某种情感(Emotion),为这片土地的人们留下印迹。
更多作品可浏览张恩宁的Instagram个人账号:annicely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