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威省小径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中,俗称茅草的lalang(狼尾草)在林间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无声地低语。天色渐明,39岁的法国天主教神父Fr. Adolphe Couellan独自沿著林道前行。他刚刚在Alma园(今大山脚阿儿玛地区)与园主用过早餐,正踏向大山脚神父宿舍的归途。
那是一条他走过无数次的小径,熟悉而安静。他手中握著一把中国油纸伞,衣袍在热带湿润的空气中略显沉重。突然,草丛深处传来一阵异动,一道巨大的身影无声地掠出,犹如一道橙黄带黑斑的闪电,如梦魇般扑入他的视线,落在他前方数尺之处。
是一头老虎!毛皮上斑斓的花纹如火焰燃烧,眼神锐利而空洞,仿佛丛林的幽灵突然化为实体。那一刻,天地仿佛陷入凝滞,时间在草丛与呼吸之间冻结。神父并没有惊叫,也没有转身逃跑。他急中生智将手中的油纸伞猛然撑开,直指虎面。
纸伞"啪"地绽放,在沉默的空气中响得格外清脆。老虎一怔,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动作吓了一跳,猛然朝一侧跳去。神父随即转身,再次对准老虎"啪"地撑开伞面。虎犹豫了,开始围绕著他左右跃动,试探进攻的角度,神父也一次次重复著撑伞的动作,像某种诡异的"舞蹈"。
这场诡异的"舞蹈"持续了数轮,老虎始终未能突破那小小的油纸伞构筑的防线。神父挥动雨伞成功分散了老虎的注意力,他设法爬上一棵树并呼救,大山脚的会众久候不至,便结队前来寻他。当人群临近时,神父高呼示警有虎。最终,老虎低声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仿佛带著不甘,又带著一丝疑惑,调头钻回了密密的茅草浪中,消失无影。
神父站在原地良久,他的手还紧紧握著伞柄,掌心满是冷汗。他加快脚步,急匆匆回到大山脚的宿舍,随即泡入一盆冷水中,试图驱散心头那未曾发出的惊吓。"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他向人解释,"洗去那一刻的寒意。"

可第二天清晨,他却再也没能起身。他的身体并无虎伤,也无热病,医生找不出明确的病因。他只是沈沈地躺著,像是灵魂仍停留在那片草丛之中,与猛虎的目光对峙。约莫两周(一说两月),神父悄然离世。另有一说,神父返回槟榔屿后不久,因这场遭遇引发破伤风而不治身亡。
那是1859年的旧事了。神父之死,不因虎爪之伤,而是源于那一瞬间深植于心的惊恐?大家说,他是被"吓死"的。而这件事,也很快在海峡殖民地传开,成为坊间津津乐道的传说。在那个时代,草丛中的猛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面对死亡的凝视,即便活了下来,也可能再也无法走出来。这段往事,恰是19世纪威省拓荒者艰难处境的鲜活见证。
这不是杜撰的小说情节,而是综合1899年Prisoners Their Own Warders(囚犯自为看守者),以及1902年Anecdotal History of Singapore(新加坡旧闻录)二书的记述。无独有偶,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在被任命为海峡殖民地总督之前,1899年他所著The real Malay(真正的马来人)亦提及两名马来警员以中国伞与长刷子吓走老虎的经历。
回到神父Couellan,1840年代,闽南话与客家话方言群的基督徒家庭,从峇都加湾(Batu Kawan)迁移至大山脚定居,并在当地务农和经营果园。身为法国巴黎外方传教士(MEP)的Couellan就是他们的本堂神父,1846年他26岁即来到英属马来亚服务,不久即负责牧灵以种豆蔻为经济支柱的这群华民教徒。后来一场疫病摧毁了大部分豆蔻树,迫使社群迁往他处尤其大山脚。不幸是,神父1859年又已殒命。至19世纪下半叶,峇都交湾教区并入峇冬丁宜(Permatang Tinggi)堂区。大山脚著名的圣安纳教堂(St. Anne's)首座小圣堂即出自Couellan神父之手。
2020年英文版A French Heritage Trail in Penang(槟城法国文化遗产之旅)手册,虽有提及Couellan神父,但轻轻带过一句killed by a tiger(命丧虎口);2005年英文"马新教会及教堂史"则称,神父因遇虎惊吓而精神严重崩溃,约两个月后在堂区的神父宿舍中去世。
至于神父用来驱虎的中国油纸伞,我们年少时都曾使用来挡阳遮雨,是以竹子为骨架、纸为伞面,再涂以桐油或其他植物油防水处理的一种传统手工伞具,可惜如今很少见到了。
欧洲人记述了在英属马来亚与老虎遭遇的不少事迹。1894年N.B. Dennys博士 A Descriptive Dictionary of British Malaya(英属马来亚描述词典)提及一宗罕见意外:老虎通常通过陷阱或木制陷坑捕获,在这些陷阱中,有时会有沉重的木头压落在老虎身上,如果释放装置触发不当,有时也会伤及人类。Dennys提到一位法国神父在峇都加湾不慎落入装虎陷坑,被底部的竹签刺穿,未等被救出即当场死亡。

然而,在诸多欧洲人的文献及档案中,虽有老虎在马来半岛袭击欧洲人的经历,却几乎没有发现欧洲人被老虎咬死的记述,是不是性喜狩猎的欧洲人不愿承认他们曾被老虎袭击的伤亡?不过1835年在新加坡郊外的虎袭兴许除外,原来英殖民工程总监G. D. Coleman和一群印度劳工在测量时遭遇老虎,由于老虎撞上了Coleman的土地测量设备后迅速逃走,所幸无人受伤。这个场景被一位德国画家E. Leutemann以浓厚的殖民时代欧洲视角描绘重现。
1849年马来文学巨匠文西阿都拉(Munshi Abdullah)的代表作,讲述了一个关于英国驻马六甲长官险些死于虎口的有趣故事:William Farquhar上校有个习惯,就是在午饭后骑马外出,绕Bukit Melaka一圈,远至马六甲附近的乡村。有一天,他骑马到了一个叫Bukit Serindit的山丘。显然,有一只老虎正埋伏在路边的草丛中。
当Farquhar的马接近时,闻到了老虎的气味,顿时喷鼻,不肯前行。但Farquhar用鞭子催促,马便猛然跃前。当马跑到老虎藏身处时,老虎跃出,想要扑向Farquhar。但马跑得非常快,老虎只咬到了Farquhar的帽子,并叼著帽子逃走了。Farquhar平安无事地回到马六甲,但帽子却没了。
文西阿都拉还写道,Farquhar曾在家中养了一头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这只老虎是之前被捕获的。不幸的是,有一天,一名工人被派去修理老虎笼子,却被老虎撕掉了一只眼睛和半边脸。最终,Farquhar不得不开枪将老虎击毙。
由此可见,英殖民官员对圈养老虎似乎有一种执念。1885年英殖民官员Abraham Hale提到一头经常出没于近打的巨虎。话说很久以前,有个人捉到了一头老虎幼崽,并将其带回家中饲养。这只幼虎性情温顺,与男子一起生活,直到主人去世,它才回到丛林中,并长成一头身长13尺的巨虎,虽然无人真正见过这头巨虎,但偶尔会发现巨大的足迹,并听到巨虎的咆哮声,响亮到可以从地摩(Chemor)一直听到华都牙也(Batu Gajah)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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