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因煤气泄漏引发的火患,造成梁韵诗全身70%三度烧伤。“为什么要救我?”是她当时经常哭喊的一句话;一场意外毁了她原有的容貌、工作、婚姻,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现在往回看,她坦言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收获了更多的爱。
2016年的一个傍晚,梁韵诗如常准备晚餐,不料一团紫色火焰从煤气炉窜出,瞬间包围著她。她和前未婚夫逃出了房子,等待救护车的到来。“我当时并不觉得痛,只是感到身体慢慢变冷。我以为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可能两星期就会好。直到上了救护车,我开始昏昏沉沉,最后陷入昏迷。”
朦胧之间,她从医护人员的对话得知,身上除了穿著衣服的部位,其馀皮肤都是三度烧伤,占据全身面积70%。我国并非每家医院都有烧伤专科部,也没有皮库(Skin Bank),对于生存率几乎为零的梁韵诗,医生也束手无策。“昏迷前,我还隐约听到医生说:‘为什么收这个伤患?’”
烧伤后有48小时的黄金救援时期,但梁韵诗的情况相当严重,一位医生建议送往新加坡接受治疗。家人紧急筹募了医药费,送出国时已经是第四天了;在新加坡观察一天后,医院才答应救治她,进行换肤手术。“当时我昏迷不醒,这些事都是家人后来告诉我的。”当时医生给了两个建议,一是用头皮皮肤来移植,二是用身上未烧伤的皮肤。“头皮移植会有大出血的风险,细菌感染机率也很高,所以家人决定采取第二个方法。现在我身体有90%都是疤痕。”
换个名字,自昏迷中苏醒
进行了超过30次的手术,经历了数次感染和急救,梁韵诗昏迷了一个月半。期间,她不停地做梦。在梦里,她轻生无数次、死了又复活,每一次都变成不同的人。“一开始的梦我作为不同的人不断地死去。在苏醒前的最后一个梦,我看到公公告诉我要一直往山上跑,这样我的腿才能有力。我梦见自己跑了两年,一路上慢慢地有很多人陪跑。长跑的终点是一场婚礼,我看见家人正高兴地欢迎我,我是在满怀希望的情况下恢复清醒。”
一睁眼,她看见病房里贴满了写著祝福语的卡片,但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给Dechen。“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经投胎了?虽然身边的家人依旧是我熟悉的,但他们不叫我韵诗,我感到很混乱。”经过护士和家人的解释后,她才得知来龙去脉。
原来她的母亲到处求神拜佛,希望她能尽快清醒。师父告诉家人,“梁韵诗”已经走了,得换个名字呼唤她回来。“Dechen”在藏语代表著“极大的幸福”,梁韵诗是在换了名字后醒过来的。后来她以这个新名字开设面子书专页,分享自己被火吻后的点点滴滴。
藉著Selina的经历,鼓足了勇气活下去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等待著梁韵诗的还有漫长的复建之路。初时家人没让她照镜子,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都包裹著绷带。每天护士拆开绷带清洗伤口,揭开每一处钉子和纱布,就像在扒开她的皮一样。她说:“过程很痛但我不敢叫,只能忍著。一旦喊痛,护士就会停下来,洗伤口的时间就会拖得更长。”
意外后无法走路,她的灵魂犹如被困在躯壳中无法动弹。在看见自己被烧伤的模样后,情绪不受控的梁韵诗一直哭。“每次我问为什么要救我,我妈也会跟著哭,她说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她续道:“仔细一想也是,医生都说我的生存率是零,是我坚持活了下来。现在我去找师父算命,他们都说算不到了,因为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发生意外前,她就很喜欢艺人任家萱(Selina),阅读《上苍选了你——全民女孩Selina的地狱90天》时亦会飙泪。“我至今都不敢再看那本书,不过书里的内容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想到Selina走过了我即将要走的路,还参加马拉松、做了很多事,这让我鼓足了勇气活下去。”她希望疫情后也去参加马拉松!
将伤疤视为人生经历的勋章
捱过了所有皮肉之苦,梁韵诗努力地让生活恢复正轨。她从足不出户,到戴上口罩坐轮椅出门,每一步都是她勇敢的足迹。“我记得当时只能戴著口罩出门,小孩看到我会害怕,有些人会说我是妖怪。家人带我出门也尽量找角落的座位,我吃东西也要他们把关,确保没有人了才敢取下口罩,心里很煎熬。”
“但我为什么要带著‘面具’?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如果一辈子都躲躲藏藏,那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妥协,我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做我想做的事!”这个念头让她勇敢地摘下口罩示人。“以前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衣服,但有段时间我会考虑衣服的布料是否能遮住我的疤痕。我在想,因为这些疤痕我必须改变自己吗?”现年36岁的梁韵诗已经找到了答案。受访时她身穿背心,大方露出伤疤,因为这些都是她人生经历的勋章。她分享著自己5年以来的故事,有笑有泪,每一句都真诚。
谈及个人最大的改变,她笑著说比以前更爱自己,更坦然地做自己。“我是家中大姐,总想成为弟妹们的榜样,但我其实很想当个小孩。发生意外后我和弟妹的角色互换,我才发现他们可以照顾我,我也可以当个宝宝跟妈妈撒娇、跟妹妹倾诉。”
原本外向的她总是会把行程排满,到处与朋友聚会。她自认害怕寂寞,会不断地恋爱、找朋友,享受有人陪伴的时光。“但现在我学会了独处和沉淀,也找到了自己充电的方式。”她想把时间花在重要的人身上,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现在活著的唯一宗旨是:要快乐,跟随自己的内心。”
一场火吻,改变人生轨迹
事发前,梁韵诗原本从事活动策划行业,也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就在事业爱情两得意的高峰时期,上天把她的人生调成了“困难模式”,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想过重返职场,但事情并不如意。“老板问我一连串问题,每一句都刺伤了我。他说:‘你觉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去见客户吗’、‘你认为你的属下新人能服从你吗’、‘不要一直想著要变回从前的样子,那是不可能的!’”9年的辛劳付出,换来的却是无情拒绝。梁韵诗热爱这份工作,但身边的人都劝她改行,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在感情上,因为担心自己日后无法生育,加上自尊心作祟,她最终提出了分手。“当时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让身边的人都不好受。我甚至觉得凭什么我一个人在难过,另一半、家人和其他人都过得那么开心,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情绪大爆发。”那场火吻,仿佛烧掉了梁韵诗的前途和人生。
后来她尝试创业,更在面子书上写道:“我只想靠双手养活自己和家人”,这句话获得了现老板的赏识和认可。原计划到欧洲度蜜月的她虽然去不了当地的迪士尼乐园,但在一次员工旅行中,在同事们的陪同下坐著轮椅到访上海迪士尼,一圆多年的梦想。
参与心灵成长课程,与自己和解
去年11月,在老板的引荐下梁韵诗参与了心灵成长的课程,学会了与自己沟通和爱自己。她更勇敢地找了前任及前老板,把过去的心结解开,与自己和解。“其实受伤的是我,但受影响的是我身边的人。”她说,“发生意外时我的前任在我身边,我看不到自己烧伤的模样,但他一定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还要承受另一半可能会去世的悲痛、庞大医药费,还有我提分手时身边人对他的舆论。他有创伤后遗症,也坦言自此不敢再使用煤气炉。跟他和解后,我们都释怀了,成了最好的朋友。”
自从参与了课程,她决定再进行一次整形手术,把原本紧贴的眼睛、耳朵、下巴等部分都重新塑形,更利于日常生活。“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什么状况都不会比现在更糟,接下来的日子我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梁韵诗接受自己,也勇于分享个人经历,希望能透过自己的故事鼓励在人生低潮的弱势群体,尤其是疫情间受影响的人们。日后她计划与心灵成长导师及伙伴筹办烧伤幸存者基金会(Foundation of Burn Survivors),也正为未来努力地探索学习和铺路。
犹如昏迷时的那场梦,现实中的梁韵诗不断往前跑之际,一路上来了许多亲友与贵人加入陪跑。她虽然踩著满路荆棘,但坚信自己走的是花路,终点是充满光的希望。
面子书:De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