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社会闹分裂,是308政治海啸以后马来社会的热门话题。说起来,这是个程度的事宜,因为,一向 以来,马来社会便存在不同程度的分裂,如在1959、1964大选中,伊斯兰党便曾取得104个国会议席中的13席与9席;在1999年,也取得193席 中的27席,成了国会反对党领袖。此外,也曾出现过人民党、国家党、国民议会党等。

308之后,马来社会分裂是因 为,1999年成立的公正党,在308中取得31个国席,外加伊党的23席,与行动党的28席,逐否决了巫统∕国阵在国会中的2/3绝对优势。本来,在常 态的多党制民主体制中,执政党∕联盟取得2/3绝对优势本就是异态、非常态。可在大马,这却有突破性意义与强大的心理冲击作用。

尽管如此,也不必夸大巫统∕国阵在308前的执政优势;因为,一向以来,在野党的总得票率,均在35%以上,通常情况下,也有约4%,在1969 年,甚至突破50%!但为何反对党阵线总不能否决国阵的2/3优势,以至国阵予人一种固若金汤的印象?这就涉及了本国的头马赢家通吃(first- past-the-post)的选举制,及联盟∕国阵的收编策略。这使得票率与得席率不成比例的制度,如在2008年,国阵得票率为51.4%,可得席率 却高达63%(222国席中的140席),实为一把两面刃。

伸言之,只要反对阵线能把得票率提升几个百分点,便也可能出现得席率远高于得票率的局面。当然,国阵能否用收编政治青蛙来反败为胜,则是后话。这里要点出的是,向来就存在著颇具势力的反对党,只是,这个势力被得席率所掩盖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马来票三分天下的格局进一步扩大,政权易手的可能性是颇大的。至于何以308后,马来票会二分为三,原因当然是多重的。大体上,主因在于:

(一)被失去有效制衡的独大权力所腐蚀,这个权力的傲慢,独断专行,使其把马来选民的支持视为理所当然的。

(二)马来人的世代变迁(Generation Shift)。尽管50岁或以上的马来选民,尤其是乡区的年长选民,或多或少会对巫统有些感情,甚至是感恩之情(如联邦土地发展局的垦殖民),可年轻一代 的,通常已不再具有这种感情,更遑论政党认同(Party Identity∕ Loyalty)。今天已有70%的大马人住在城镇,也有约77%的人口在44岁以下,45岁或以上只占约23%。这个人口变化将冲击到巫统的支持基础。 易言之,马来中心主义者正在递减。

(三)价值变迁。一向以来,大马大体是个族群摆中间,其他价值,如基本人权放两边的族裔国(Ethnic State),可随著全球化的进程、媒体的多元化等的综合作用,连马来人也变得日趋议题取向(Issue-Oriented),而非那么族裔中心。这将促 使各族更易共同行动。

(四)脱国家依存。随著马来人口的剧增,政府已无法吸纳那么多马来人,进而逼使更多马来人向非政府部门转移。这个转移,也是个脱国家依存(State-Dependent)的进程。既然不再那么依存于国家,自也不必那么买巫统的帐。

各族日趋理性成熟

(五)伊斯兰化的作用。自1970年代以来,马来社会已日趋伊斯兰化。在1970-80年代,这个伊斯兰化与新经济政策结合,无疑强化了巫统的支持 基础,可进入1990年代化,它也产生了伊斯兰主权与马来人支配权孰先孰后的争执。众皆知,巫统虽自称为护卫马来民族、宗教与国家的政党,骨子里却是民族 优先的族裔政党,而伊斯兰则如佛教、基督教一样,是超族裔、语言、文化、地域的世界性宗教,若过度突出民族,就会被指为搞部族主义 (Asabiyyah),这就是世界性(而非民族性)宗教对部族主义的内在矛盾。按理说,伊斯兰自应突出伊斯兰主权Ketuanan Islam,而非马来人支配权。

(六)巫统本身的腐化与分裂。早在1980年代,便有人指出,新经济政策已致成了一批权贵资本家与分配联盟(Distributional Coalition),也就是现阶段流行的朋党(Crony)阶层,且一般马来人也认为,加入巫统是快速致富的捷径,这就损及了巫统的道德形象。实则,伊 党也在相当程度,靠批评巫统的腐败,来提升本身的道德制高点与吸引力。这个腐败与争权夺利(如党职与官职挂钩),也是巫统周期性分裂的结构性因素。

此外,也涉及了一个民主的悖论(Paradox of Democracy),即巫统的高职,是靠中央代表(桩脚)选出的,若高层领袖不能绑住这些桩脚(绑桩),就不易上位;这就形成了一种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的恩庇政治(Patronage),使党政、政企难分,进而损及了廉政与加剧了党争。

此外,随著政治的商业化与商业的政治化,企业界人士,也逐渐取代教师、知识分子等,成为巫统的主干,进而加速了其腐败。(七)外在威胁与非马来人威 胁的淡化。一路以来,巫统均在很大程度上,靠煽动马来人对非马来人的威胁来巩固其权位。对老一辈马来人言,这或许尚有相当的效力,可对新一代的马来人言, 这种手段已不那么有效。实则,新一代马来人更关心良好治理、经济民生、物质消费、子女的教育与前途等切身问题,他们对民族大义,已产生犬儒 (Cynical)态度,对政治人物也已失去信心。这也是何以土权组织(Perkasa)难以壮大动员群众的主因之一。

进而言之,今日的大马人,大体上已较前更为成熟。尽管各族间常有争吵,但已不至于破坏社会秩序;实则,今天,已有更大比例的各族人口,能进行跨族群 沟通与合作,如709净选盟2.0、226绿色盛会2.0事件所显示的。就此点而言,伊党也做出了不少的努力,非马来人对伊党虽还说不上信任,至少,也不 再那么恐惧。此点也可从伊党对阿拉字眼事件,或百万回教徒集会捍卫伊斯兰事件中一窥究竟。

总的来说,大体上,各族人民已日趋理性成熟,小事端也不再那么具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爆炸力。尽管不能说不会倒退,至少现阶段是颇能令人谨慎乐观 的。或许,这就是识相、识趣、识时务的首相纳吉;铁了心要争取非马来人支持的根本原因。这也显示了两线制的力量和其不可挡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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