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副总统尼克逊1953年访双溪威视察英殖民新村计划,图为在双溪威华小与女学生问好。

1953年时任美国副总统的尼克逊(Richard Nixon)访马,至惊异是其访马重点竟是雪兰莪双溪威(Sungai Way)!在那个年代,美国副总统来访是大事,双溪威也是尼克逊除吉隆坡外唯一到过的地方,而当时双溪威仅有一个华人新村、一座矿场及一片胶园。

字面上,Sungai Way乃是马来文和英文的合成体,马来文Sungai意为河流,英文way在这里即为“河” 或者“水道”,合在一起意指“水道河”,这条12公里长的小河横穿双溪威,是本查拉河(Sungai Penchala)的支流,而本查拉河又属巴生河支流。然而,随著城市化发展,这条河已成被覆盖在地面下的排水沟,在地图上已完全没有标示其存在。

有趣的是,根据印裔民间学者S. Durai Raja Singam,马来文与way同样发音的weh 是一个惊叹词,有时原住民高喊weh来驱赶入侵者。此外,印尼苏门答腊亦有一河称Sungai Way Seputih,当地土语way即马来文的aliran ,亦是河流之意。

中文双溪威是译名,早年这里是一个锡矿重镇,客家矿工逐渐形成一个聚落,1904年H.W. Firmstone即以客家话记之双沟威(Sung-khoi wai),其他曾被唤作的中文地名还有宋溪威、双交美等。1970年代双溪威被易名为Seri Setia,但华民明显对新地名不卖帐,至今依然惯称双溪威,似乎仅有一座商业中心唤作“斯里实地亚”。

根据八打灵再也博物馆展示之资料, 1870年代双溪威即已开发,1882年铁路从吉隆坡开通至巴生,其中一个火车站即建在双溪威。双溪威最大的头家矿主是惠州客家人陈新禧,18世纪末他只身南来,年方17,在吉隆坡任劳工,克勤克俭,略有积储,投资事业,自创祯祥号,在双溪威及安邦两地开采锡矿,后又在蕉赖地区开发胶园,此外尊孔中学下方(苏丹街?)有洋楼一排,当年亦为他所有。陈新禧双溪威有500英亩锡矿场,惟他离世后矿场管理不当最终易手。

陈新禧热心公益,曾捐地吉隆坡尊孔中学,并参与创办了陈氏书院。1905年陈新禧与一行随从,带同数大箱钞票及银盾回乡,不料轮船抵达香港突告失火,随从等在慌乱之际欲带陈新禧上岸,他鉴于钞票乃要用作慈善,故促随从等人先行登陆,岂知火势蔓延,陈新禧见势不妙,纵身跳海逃生溺毙,价值四万元的钞票及银盾亦付诸一炬。

双溪威新村原有牌楼虽已拆除,不过新村历史文物馆门外仿制了一块旧牌楼。
双溪威新村原有牌楼虽已拆除,不过新村历史文物馆门外仿制了一块旧牌楼。

然而,双溪威最具代表性的锡矿,乃是英资双溪威锡矿公司(Sungai Way Tin),拥有800英亩矿场,雇佣了几百名矿工日夜开采。1940年生的林秉锹告知,其爷爷与父亲自丹绒马林迁来双溪威,最初落脚处便是双溪威锡矿的矿村,即今健力士(Guinness)啤酒厂一带。1986年谢富年的双威集团,收购了锡矿公司遗留的废矿湖、锡矿村,打造成知名的双威城(Bandar Sunway)。

到了20世纪初,橡胶种植业兴起,英国人也在距双溪威火车站一英里,开发了占地2500英亩的双溪威橡胶园(Sungei Way  Estate)。 此胶园1908年开割,雇用了600苦力,包括华人、印度人与爪哇人割胶。其中一位董事,就是曾任海峡殖民地总督的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林秉锹他们家迁至双溪威时,父母即在双溪威橡胶园当胶工,双溪威新村成立始从商开设洋货店。

锡矿和橡胶蓬勃发展,促进了双溪威的繁荣,并在双溪威河畔逐渐形成了集市。1930年代,橡胶赶超锡矿业,成为双溪威首要经济活动,许多华民成了橡胶小园主。1950年英殖民把散居双溪威郊区的华民集中,加上一批从蕉赖迁至的华民,双溪威新村就此成立。此后大八打灵再也的形成,加进了双溪威、梳邦(Subang),大大改变了双溪威的风貌,旺盛的八打灵再也SS 2商业区,其SS缩称便是源自Sungai Way- Subang,与SS 1南边接壤的正是属于SS 9A的 双溪威新村。

回到尼克逊,何以他对双溪威如此感兴趣?这得从当时的国际大形势说起,话说1945年二战结束不久,东西方两大阵营爆发冷战(Cold War),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及其东欧集团,与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及其西方盟国,进行长达近半世纪的政治和区域军事对抗。冷战之初,马来亚共产党(马共)与英殖民也爆发了冲突,是冷战大形势下的一个小漩涡。

尼克逊访马之时为1953年10月,同年马共发动的游击战基本已退败,马共主要领袖亦率同馀下部队北撤至泰南。英殖民采用了不少手段击溃马共,其中一个关键即集中乡区华民,组建四五百个受监视的新村围堵马共,切断马共的食物与药物供应渠道。根据新闻报道,尼克逊此行任务,乃评估毛泽东在接管中国后,共产主义在东南亚所构成的政治和军事威胁。

双溪威村长陈有才(右)与父老林秉锹,在新村文物馆谈论双溪威新村走过的历史。
双溪威村长陈有才(右)与父老林秉锹,在新村文物馆谈论双溪威新村走过的历史。

1953年,美国卷入的韩战(朝鲜战争)刚刚结束,接下来越战也随时一触即发,甫当选副总统的尼克逊,为了解共产党在东南亚的威胁,同时学习英国对付马共的经验,专程来参观双溪威新村,视察隔绝马共的新村计划。尼克逊相信“骨牌论”,如果中南半岛即印度支那(Indochina)沦陷,接下来就是泰国、马来亚和印尼等东南亚国家。

10月26日,在英军骠骑兵团(Hussar)等严阵护卫下,尼克逊一行来到了双溪威,那时还没有联邦大道,自吉隆坡前来需通过今旧巴生路至双溪威。风闻美国副总统来访,村民聚在村口小坡上争睹大人物的到来。尼克逊参观了双溪威巴刹,通过翻译员和小贩亲切聊天,其夫人则派送口香糖给孩童,而后又参观了双溪威华小,再到胶园和印裔胶工会面,最后参观了八打灵锡矿。

然而,双溪威村长陈有才告知,当年和尼克逊接触的学生与孩童,如今多不在人世或迁离双溪威了,因之难以了解当年的一些情况。林秉锹则称,尼克逊来访之时,他正好辍学到吉隆坡打工,故与尼克逊缘悭一面。新村成立70周年后,2021年陈有才及其村委会创办了“新村历史文物馆”,展示了包括尼克逊访问双溪威等珍贵照片,让新一辈了解双溪威新村走过的历史。

不过,尼克逊在职副总统期间,美国并未采用新村计划,反而尼克逊首次竞选总统失败后,1961年越战期间美国协助推展“战略村”,强制搬迁南越农村人口,以使农民远离越共。然而到了1963年,战略村计划已经式微,最终1964年正式结束。可见,英殖民在马来亚以新村围堵马共的成功,不等于美国在越南也能照板煮碗围堵越共。

话虽如此,1968年尼克逊当选总统后,不久便撤出苦陷越战泥沼中的美军,1972年尼克逊以破冰之势访问中国,同时与中国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会晤,这些行动为尼克逊加分不少。1974年尼克逊因水门事件下台,那是另外一个不同的故事了。百年风云散,变幻了时空,冷战、尼克逊、战略村也好,紧急状态、英殖民、马共也罢,皆已化作历史的尘埃,唯独新村仍挺立至今?

尼克逊访问双溪威新村,大批军车、警车等守护村口严阵以待。
尼克逊访问双溪威新村,大批军车、警车等守护村口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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