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金马仑(Cameron Highland)起伏的茶园,喜欢金马仑的冷冽空气,也喜欢金马仑的欧陆风别墅,过去不时到金马仑开会、访友、度假,还有探索金马仑的奇异风土人情,如华民俗称的“猪码港”(巴登威利)并非猪乸港,而是旧时粤语对屠猪的称谓,又如全马第一个高原茶园Boh Tea,家喻户晓的品牌竟源自福建武夷山,英国人根据武夷的闽南话发音称之Bohea!
官方记录上,金马仑高原1885年由英国地质学家William Cameron率队发现,他们寻到霹雳近打河(Kinta River)的源头,建立一个营地绘制金马仑周围的地图。可是不久之后他即离世,未完成的地图也失落了。1925年,另一位英殖民官员George Maxwell率队再勘测金马仑地区,完成任务后以金马仑高原命名以向William Cameron致敬。
金马仑的中文地名直截了当音译,反而1934年形成的金马仑最早华民聚落巴登威利(Bertam Valley),当地华民至今仍惯称“猪码港” (Chu-Ma-Kong),据说最初还被华民当成金马仑的另一个称谓,全因猪码港乃当时金马仑唯一华民集中地,而且也是唯一有农业耕作之范围。马来文Bertam,是一种在丛林中的野生棕榈树,想必早年这个山谷长满此树。
至于猪码,让人误以为是客家话中的猪嬷(即母猪),或粤语中的猪乸。其实所谓猪码为早年粤籍华民对屠猪的称谓,原来“码”是指码凳(即功夫片里的长木凳),昔日把猪架在码凳上屠宰故称猪码。冼星航老师告知,过往吉隆坡的屠猪场便被唤作“猪码”。1992年刘崇汉《彭亨华族史资料汇编》称,巴登威利被称作猪码港,也是因为开埠之初村口是座屠猪场,当时坐落在巴登河与冷力河交界处。2020年Tan Teng Phee(陈丁辉博士)Behind Barbed Wire: Chinese New Villages During The Malayan Emergency亦如是解称猪码港。
1931年由霹雳打巴(Tapah)开通至金马仑之公路,华民开始逐步迁入这片新天地寻找生计。由打巴至金马仑的首个小镇为冷力(Ringlet),惟最先开发的乡埠却是毗邻的巴登威利,华民在公路东面的河边开辟山林,把中国带来的菜种籽在高原栽种。按照《彭亨华族史资料汇编》,1934年开荒先锋是两家广东人、两家福建人、一家客家人与一家潮州人,陈丁辉则称开埠短短四年便吸引200家华民在此落户,以广东高州、潮州与粤语方言群居多,菜园亦已深入至山林五公里处,蔬菜种类繁多尤其包菜、韭菜、莴苣、萝卜、番茄与一些寒冷气候作物。
当英殖民完成金马仑地区的勘测,他们计划在这里建设一个殖民地山站,包括种植园尤其确认茶树也能在这里种植。1929年英国商人J. A. Russell创设了Boh Tea,并在金马仑冷力开发了全马第一个高原茶园,至1970年代Boh Tea在金马仑已拥有四个茶园。如今Boh Tea在马来西亚是家喻户晓的红茶,惟没有多少人知道Boh 这个品牌名词的来历。根据Boh Plantations官网,Boh这个名字取自Bohea,即中国福建名山武夷山,也即名茶大红袍的原产地。
随手翻开一部英文字典,都有收录bohea这个外来词,简单的英文字典直接指乃武夷茶。虽则,大多英文词典称bohea用于形容最好的中国红茶,奇怪是英国剑桥字典却解说为"一种来自中国的红茶(black tea),通常被认为是低质量的,主要在18和19世纪饮用"。早期没有红茶的概念,为了区别中国的绿茶,便出现这个新名称bohea。这种茶主要生产在武夷山,英国人根据武夷的闽南话发音,把这个地名音译成bo-hi或bo-hea,而马来西亚一般闽南话的叫法则为boo-yi。
Boh Tea过去的正式中文官称是"保安茶",可如今已没有使用中文名称了。J. A. Russell通晓五种华民方言与马来语,足见他与不少华民过从甚密。除了1929年在冷力率先开发的Boh茶园,1934年英国茶叶公司Henchman也在直冷甲(Tringkap)开辟茶园,此外至少也有两家华商在金马仑大规模种植红茶,一为黄重吉茶园,一为岑业良茶园,皆超过500亩,并自拥制茶厂。
在红茶以外,兴许是在开垦菜园之馀,金马仑华民亦开始种中国茶,或俗称青茶的乌龙茶树种,而且有者规模并不小。根据1968年唐林《马来亚茶叶一瞥》称,金马仑以种青茶为主,在400亩以下的茶园,包括刘元泰茶园(即金记)、顺发茶园、周佳茶园等。吉隆坡苏丹街老字号广汇丰茶行至今仍收藏著二三十年的金马仑青茶,据东主刘伟才告知,"青茶炒好都是一片片的,我们多从金马仑收购,再批给各地杂货店销售。"
日治时期,日军暴行罄竹难书,一些华民躲入金马仑尤其在冷力、猪码港与直冷甲避难,二战后有者留下加入种菜、种茶的行列,从此成为金马仑华民的一份子。紧急状态时期,金马仑相当动荡,1949年8月英殖民大队军警肃清猪码港,400名警察、300名英军冷溪卫队(Coldstream Guards),还有40名英军轻骑兵(Hussars)出动,审查当地80户多属广西方言群的350村民。在距离最靠近的村屋200码外,发现一个马共营寨。警方并称,自1948年9月以来,马共便在猪码港盘踞,并指马共涉及7月4日集体屠杀34名原住民。
至奇是,紧急状态时期,英国举世闻名的间谍小说007 James Bond的原型Denis Emerson-Elliot,身为英国军情六处(MI6)间谍竟带同家人迁居金马仑! 究竟Denis来金马仑所为何事?多年之后,其子Derek向英国《每日快报》(Daily Express)透露,原来1948年Denis把被马共渗透的金马仑变成了他高飞的间谍战场。Derek并与学者合著了一本有关Denis在金马仑的传奇故事。
"我父亲通晓马来语与粤语,成功让马共相信他站在他们这一边。马共认为他是双重间谍,通过背叛英国给马共提供了一个俄罗斯秘密特工。然而,Denis也有自己的任务,即说服马共遁入森林中活动,如此马共会被视为一个匪帮组织,而不是一个有机会获得支持的政党。当时,马共在许多城镇都得到工人工会的支持,而遁入森林活动最终注定会失败。猜猜那时也在金马仑的是谁?是刚刚被任命为马共领导人的陈平!是的,就是那个陈平,陈平和其手下就住在碧兰樟(Brinchang)不远的月光之楼(Moonlight Cottage),离Denis住的月光小楼只有80米。"
Denis的传奇或许不为人知,反而众所周知的金马仑未解之谜,是1967年在金马仑徒步失踪的美国大亨汤普森(Jim Thompson),他失踪前凑巧也住在月光之楼,至神是汤普森亦曾是美国中情局(CIA)间谍。政府出动大批人员搜寻,最高时期超过500人,包括驻扎在附近的英军,以及金马仑的原住民猎手,但毫无所获。由于汤普森本来是间谍,失踪谜团过去流传了不少版本,有说他受到猛兽袭击,也有说他厌倦人世自杀,亦有说他被马共人员掳走,最新一说汤普森失踪之谜,兴许只是一个精心布局。根据1998年Jim Thompson: The Unsolved Mystery一书,很可能是他让自己人间蒸发,然后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上回笔者叩访金马仑,专程到月光之楼一探,曾经的谍影迷雾、诡异神秘,早已烟消云散,完全不见Denis或陈平的任何痕迹,反而汤普森住过的客房犹保留原状。在金马仑月光洒落之下,月光之楼究竟还隐藏著多少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