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很有趣的生灵,既有理性的一面,也有冲动的、习惯的或执著于一些微小差异的一面,如有人便用执著于微小差异的自恋来形容认同的性质。也因此,使得社会学科的不少经由实证得出的理论,变得难以持久有效或部份失效。如1960年代流行的世俗化理论或同化论。
1960年代时,学界流行世俗化(Secularization)论,认为当某一社会进入工业化与都市化阶段后,宗教对人的作用便会淡化。就西北欧国家言,这个理论颇具说服力,可在其他地区,却未必如此,不仅伊斯兰世界有较前更为宗教化的趋势,一些基督教国家,如菲律宾,宗教的作用依然颇具影响力。发达国美国,也有一股颇强劲的右翼宗教势力,这个势力甚至影响到前总统小布什的对外政策,如发动战争。
至于1960年代前,流行于发达国的同化论,也一样日益愈受到挑战。如在1960年代时,美国便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族性复兴(Ethnic Revival)的现象。这个张扬族性的发展势头,在1990年代更为普遍,以致学人如亨丁顿还在2004年,特别写了本《我们是谁》的专书,指责一贯以来,建立在新教(Protestant)与谚语基础上的国民认同,已受到重大威胁,必须抑制多元文化主义,护卫美国的传统认同。
加速民主化进程
同理,政治学界也流行一种市场经济迟早会带来民主化的理论。其理据是,市场经济所标榜的经济自由,会带来经济繁荣,而在繁荣的过程中形成的中产阶级,会成为一股推动民主化的动力。有者还设定一些指标,如人均收入达到3000美元,便会加速民主化进程。这种经济自由化终将带来政治民主化的理论,也是欧美国家在1980年代主张用挂钩(交往)策略(Engagement)应对中国的理据;只是,在六四事件后,则从挂钩转向既挂钩也围堵的“围住”论(Congagement)(Containment of Engagement);其中多认为,尚须多些时间,才能引发中国内部的和平演变(Peaceful Evolution)。
与此同时,1980年代后的中国,则采取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低姿态,坚持不搞对抗,避开与美国冲突,专注于发展才是硬道理,提高综合实力的对策。在认清和平与发展及多元多极格局迟早会出现的战略下,中国终于成功把几亿人脱离贫困,也快速地积累了各方面的综合实力。近几年来,也积累了足够的自信,敢于伸张自己的大国地位。这使得一些美国的战略家,后悔让中国有机会快速崛起。毕竟,崛起中的新兴强权会威胁到既有霸权的独霸地位。就此点言,邓小平确是很有远见。这是伊斯兰世界应向中国学习的地方。自有综合实力才是硬道理。
现阶段的中国,就像1960-80年代的日本一样,可说是个经济型社会,也就是专注于培养经济实力的经济建设至上的社会,而不是一个国人过度投入政治的政治社会。只要领导层不太腐败,能在集体轮任的基础上,再专注于提高综合实力,赶超美国的可能性就越快。若像美国、台湾一样,专注于政党恶斗,难免会冲击到综合实力的积累。有些中国学者认为,欧美日急于要在中国搞民主化,目的便在于使中国不能专注于经济建设,进而不必那么担心中国的快速崛起。
理论上,也有人认为,自由民主国家间,不会发生持久的大规模战争;因此加速中国的自由民主化,自有助于世界和平;只是,实情恐非尽然如此。当一个威权政权转向自由民主的过程中,也可能更易使领土纠纷,武备竞赛,国族主义与爱国主义激情失控。毕竟,竞争性政党可能诉诸民粹或民族主义来争取支持。现阶段的集体领导与集体有限任期轮任的制度安排,更有可能使务实的领导层,更能理性自制。
同理,为了巩固政权,务实的领导层也较有可能用政绩来正当化其存在理据,如搞好经济与社会建设,注重创造体面就业,高效廉洁的政府,协调劳资关系(如提高最低薪资,引入公积金制度)。就中共言,对于异议者或示威,似乎也不像六四那么动用暴力,而是更巧妙的各个击破,选择性镇压,或孤立化个别异议人士等。
削减民主自由号召力
这就使得中共变成颇似新加坡的韧性威权或威权型资本主义国家。根据美国皮优调查中心(PewResearch Center),在2013年,有85%的中国人对其政府满意。而美国反而只有约30%!同理,印度人在2014年选出兴都民族主义者莫迪(Modi)的主因之一,也是希望能出现有个强势政府,以便赶上中国。外加上2008-09年西方国家出现经济债务危机,多少也削减了自由民主的号召力。
据此而论,要待经济自由化带来政治自由民主化,恐怕还得观察好一段时间。进而言之,认为中产阶级必定是民主化的主力的说法也未必全对。因为,他们也可能是现政权的既得利益者与受益者,他们也可能担心快速民主化带来的动荡,或利益重分配。
人性是复杂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更何况人也可能受到中国梦强国梦,这类宏愿或口号的感召,在政治稳定的条件下,经济性社会积累综合实力的速度是颇惊人的。当然,前提是,政府必须是廉洁高效,如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