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晖老师《易代之悲:钱澄之及其诗》出版,翻阅之余常想到2008到2009年间,严志雄老师带著一群喜爱明清的研究生在中研院文哲所明清诗文讲论会讨论的情形,从午后到夜晚,那是非常丰盛的学术飨宴。
张晖老师报告〈抵抗黑暗:清初诗中的灯与复明情绪〉是在2009年1月的讲论会,内容分为长干寺塔灯与秦淮灯船,即《易代之悲》书中第四章的初稿,这次的讨论启发我很多关注的方向。
当时大量阅读明清之际文人别集,会注意在文人书写时重复出现意象,后来我写〈政治托喻与文化记忆——明清之际诗词中枇杷意涵试析〉,即受其影响。
列出许多遗民之作
张晖老师已指出钱谦益与钱澄之诗作以长干寺(或报恩寺)塔灯之光象征希望的意涵,并列出许多遗民之作,我所寓目者尚有戴本孝〈报恩寺塔灯歌〉与陈维崧〈报恩寺塔灯歌〉。
戴本孝是遗民画家,诗云:“有客狂歌放悲眼,拾级最上呼苍天。”历述寺塔建成,遍观历史兴亡的感慨,但接著写:“近来更觉光突兀,繁星历历编成行。”似乎寓言希望,毕竟“日月镫明佛不喜”。
陈维崧之作见于乾隆本,与同时地的其他诗作都是感怀兴亡,较与遗民无关。
此外我在遍览文人别集时也看到非遗民者的书写,如施闰章〈书报恩寺浮屠事〉,文章一开篇即指出:“金陵报恩寺伟丽第一,古所谓长干寺也。永乐初,准宫阙规制改建,征天下良工,造五色琉璃,塔九级,?百丈,周四十寻,积数十年,更三朝乃成。塔灯两夕,尽油一石,星火荧荧,照曜云汉。尝见异光殊采,形状百变。”此塔不仅是“南京的标志”,更是仿明宫阙规制而建,因此在形制上有其意义,其灯光才具二钱所谓象征复明希望之光的意义。
当然施闰章并非遗民,文中对于抗清运动也有其立场,如接续的文字写到:“顺治戊戌为雷坏一角,田氏修复其旧。予亲诣问状,寺僧?伯言:‘三月二十三日人定时,黑气自东南来,奔绕塔趾,有僧紫崖触之仆地,死。黑气上腾,雷电訇击,裂趾及顶。”顺治十五年,郑成功收复象山,十六年攻入长江,黑气之指涉或为此事。
施闰章虽出仕清廷,然其师沈尧民是遗民,他对遗民虽不敢表态同情,对战事之后民生疾苦的情况则多有描写,如〈象山谣〉等歌行体抒发所见的感怀。
张晖老师此文的另一部分提到秦淮灯船,列杜濬与汪懋麟二诗,清华大学友人胥若玫曾写〈伤心国变,感怀身世——杜濬的“初闻灯船鼓吹歌”〉,讨论杜濬与熊赐履之作。
明清之际咏灯船之作多是绝句,杜濬、汪懋麟、熊赐履之作为歌行体,放在一起讨论较适合。我所看过的资料尚有郑侠如〈望海潮·广陵灯船同袁令昭、杜于皇赋〉,这阕词描述广陵一地繁华的景象,今虽不见袁于令与杜濬同赋之作,然可想见当时盛况。杜濬晚年曾多次到广陵,与王士禛有来往,袁于令也曾参与王士禛等人的红桥唱和,三人应是在那时同游。
博班以来投入遗民研究,从明清之际到晚清民国,张晖老师的著作亦犹如一盏灯,照亮许多路径,指引方向,笔者受惠良多,今以小文缅怀那些年美好的论学历程,也回馈多年来的读书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