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义兴本末》附有图表,简述从1818到1941年的江湖结构与演变,涵盖了会社的活动年代、社经情况、及其主要的活动。其中会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的是海山的郑景贵既反清又保皇。本文拟透过这吊诡的现象来引介“边际语群”这个概念。
在郑景贵(1821-1901)领导海山的24年之间,他在旧义兴公司的原址(即义兴街)建立起“海记栈”(1893)和“慎之家塾”(1899)。该时,他是清朝的二品官、官服盛装的照片、英国定制的铜像、“资政第”匾额,都显示出了他和皇清的密切关系。买官与否,是另回事,难道他是打著红旗反红旗?拿律械斗调解后,他和仇敌陈亚炎同被封华人甲必丹。
某些方言群在帮群和帮会的脉络里,被视为两边不到岸的便是边际社群。它们不一定是毫无作为的弱势社群,却多具有跨群意识。郑景贵和槟城的海山公司,正是一个被忽略已久的实例。
一般认知与描绘
根据殖民地官方记录,海山公司在槟城成立于1820年,为三州府中最早。在马六甲是1834年,新加坡的记录是在1840年。后者乃推论自记载曰:“有一新秘密会社成立”;猜测是海山。后因滋事,其名号才正式在1874年出现于官方记录。无论如何,纵横三州府的海山公司在1890被查禁后,就完全声消迹匿。它也许如义兴,也有新瓶旧酒的名堂,如他从良后的“海记栈”,却苦无资料可证实。
在新加坡,确是有条街道被当地华人称为“海山街”(CrossStreet)的;在马六甲也有条“海山街”(Jalan Hang Lekir/Third Cross Street)”。但因海山活动资料都不多,乏善可陈。槟城的华人称ChurchStreet为“义兴街”,也有一条以大伯公神庙见称的“大伯公街”(King Street)。更令人神往的是槟城有两条以海山头头“景贵”为名的街道,太平也有一条。其三公子郑太平在1921年也被封为最后一任的霹雳州甲必丹。在怡保,Jalan Chung Thye Phin便是以其来命名的。
海山公司在槟城虽然起步也不迟,就是没打出一条“海山街”。其实,主角还是郑景贵。官方指认他是领导海山的头目,也惯性地给他披上洪衣:他也反清吗?受清廷封爵之前或是之后?
郑景贵因从事开矿业致富,后又建立贸易行海记栈。曾捐巨款给极乐寺和五福书院。也在香港置产。该时,因他捐过数笔巨款给清政府作边防军费和建校救灾,清帝授他二品官阶。他也在本地受封为华人甲必丹。他自建的祠堂是所谓的“生祠”,在生时预建好让后代祭祀他;依风俗那应由别人,如乡亲,为他建造的。穿著官服朝帽的照片和铜像,和槟城及太平居所入门的“资政第”匾牌,都显示了他当时在境内、境外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是大家的认知,且是无可质疑的历史。尚待查证的是海山公司是不是帮会?海记栈和海山是不是新瓶旧酒?若都不是,又是什么?
海山公司与帮会
郑景贵统领的海山,一般上被视为帮会,没说是行业公司,抑或顺清会社。但因其社名非源于地缘、血缘,更不可能是公冢组织。它也不太像和天地会有关连,只因一位被清廷封爵的人士,也会穿起洪衣来反清,是匪夷所思的。纵使官衔是买来的,海禁开放后他多次衣锦还乡,多少也会触发国家认同,总不会是吃里扒外。
一般上,帮会都会发给会员一纸凭证,或缴费收条:公司铭记也必印上。在新加坡历史博物馆、和新山华族文物馆所珍藏的秘密结社腰凭中,有一张被殖民地官员施德伶(W.Stirling的另一汉名)指认为属海山的,所指不完全令人信服。他说1890年时有海山人亲自到警局投案自首,没说那人是谁。他另又提出一张没商号的腰凭,并辨认它属于海山的。理由是腰凭出现两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不可取,因有雷同者。可说到目前为止,尚未看到在腰凭或公司收据上印上“海山”两字的文件,较小型又短暂的建德堂、和胜公司、和小镇霹雳雾边的增龙公司都有铭记。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该腰凭被盖上三角形珠砂“洪”字章,底下印上“反清(字是故意倒反过来)复明”,那是洪门所属。而同样的“洪”字印章,博物馆所藏就有十几枚,海山盖的是哪一枚?也许那是个无心的反证,即那纸洪印腰凭另有所属;海山故弄玄虚,把洪章盖上。
若海山公司是保皇会社,则它仅是个外壳。义兴是披洪衣的帮会,虽鲜闻其公开反清的动作,但从未被视为保皇会社。因此,太平拿律断断续续近十年(1862-1873)的械斗,除了是行业垄断之争外,有学者认为那是原乡“客家—广府本地”的宿怨的延伸;有说那两大华人公司是马来皇室争权纠纷的始作俑者;亦有马来学者认为两公司仅是附佣。就是没谈到保皇与反清之斗,或边际语群的效应。
又有记录说在1865年海山和大伯公(建德)合并,而大伯公是拟制洪门组织,我怀疑大伯公是一家武馆。之前海山原是行业公司,接受保全服务后才算是帮会。换言之,该时代,保全事业几乎全由“已不反清”的洪门兄弟把持著。雇用已不反清的武馆门徒,海山怎会反清?那就无所谓的与义兴同室操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