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中国的政治新闻很情色。政治与情色,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概念,其实总是有著千丝万缕的勾连。对于熟悉性别研究学术语言的人来说,情色本身就充满了政治,而政治的本质本来情色。Sexual politics,谈的是关于性/性别/性欲模式三个联动概念之间排列组合模式形成背后的政治经济力运作。
福柯的《性史》已经从西方的历史脉络把性该怎么作背后的政治经济学作了细致的论述说明,关于中国进入现代性后的性学研究也已经汗牛充栋。在中国的脉络里,吾人以为,要谈性,谈欲,还必须把情拿来一起谈。高雅艺术殿堂的《牡丹亭》已经成为唯情派的经典代表作,但深入做个历史社会的诠释,此戏文里让人泫然而泣的原因,不是那因情还生的痴情杜丽娘,而是在“儒家情感结构”(借李海燕之语)下,某种从现代观点来看,不近人情的情欲控制模式。一言以蔽之,贞节牌坊压垮多少少女的春梦啊!
这一周的中国政治力又压垮了不少人的春梦。
东莞扫黄是媒体焦点所在。主流媒体纷纷以政府反贪腐的角度切入,来大肆报道这一次的情欲天安门事件。政治力的坦克压过,东莞的打工少女们丢了饭碗,欲流成了血流,春运后又一波农民工返乡,脂粉打工大队,繁华落尽,卷铺盖走路,反璞归真,找个老公过上贤妻良母的日子。
中国资源分配不均
社会学家都说了,当社会资源分配日趋不均,矛盾激增,社会对性的态度便趋于保守。生产与生殖在英文里都是produce,物质生产的运作分配逻辑和社会对做爱模式的容忍度息息相关。
中国社会资源分配日趋不均,自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上台后,打贪腐减少底层人民对权贵阶级的怨憎成了执政的首要之务。屌丝们可要出头天,先在口头上占新的权贵阶级一个便宜,以土豪揶揄之,再看看“光盘政策”可以光掉多少会所的生意。
东莞扫黄换言之是情欲的光盘政策,或可用光床政策称之。俗语说,男人有了钱就想使坏。三姑六婆的流言流语其实也有锋芒的情欲经济学在里面,所谓的经济剩余(excess)与情欲多元化之间巧妙的联动关系。难怪政府要这么大动作了,透过东莞扫黄,他们想做的是扫掉有权有钱者令人妒羡的剩余资本,但同时他们也扫掉没权没势者的情欲资本。
于是聪明又富同情心的屌丝大众开始发挥惊人的创意在微博朋友圈贴出关于东莞扫黄的评论,一帖又一帖。
有人贴上暗夜中蜡烛燃烧一图,写上“东莞挺住”四个大字。图像的视觉政治往往比文字来得生动有力,一幅“东莞挺住”图改写了扫黄的官方修辞,反贪腐变成了政治迫害,屌丝人民在意的不是有多少贪官奸商落马了,而是那些少女农民工保不保得住饭碗。
当人生无望之际,连人民最后一点的情欲自主权,情欲谋生权都要剥夺?中国崛起的富丽堂皇终究只是梦幻泡影,空中楼阁,如此繁华,也只能兴叹。
“东莞挺住”是屌丝的呐喊,是屌丝的一曲挽歌,在微博里疯传转寄,比主席的话还备受关注,比光盘政策还得民心。
中国崛起只是泡影
此时此刻,屌丝大众化身成了东莞少女,一声挺住,把阶级压迫剥削的逻辑性别化,情欲化,失业无望的屌丝大众,渴求的是一个良人,一个可以收纳千疮百孔被反复利用压榨肉身的栖所。这是情之所在,情欲的污秽,在修辞学的魔术后,变成了对爱情渴求的呼喊,情有一种普世能动力,它是漂白过的欲,他把人对肉体物质的欲望转化成了对家,国,乃至精神归属的追求,屌丝们的视觉修辞实在厉害,一句“东莞挺住”蕴含了多少情欲政治学。
扫黄扫出了屌丝大众的情。儒家的修齐治平讲的是从个人到社稷国家之间的政治扣连关系,屌丝们打著红旗反红旗,他们要国家听见他们的呼喊,我可以牺牲纵欲的权利,但请保我一个满足基本民生需求的社会安全感,家国之情不是空洞如光盘政策一样的口号,而是血淋淋赤裸裸关于物质生产,人身繁衍的情欲,“东莞挺住”是屌丝们在绝望里奋力的一次勃起,屌丝雄起,中国才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