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个人做爱的行为与方式,可称之为性欲文化。它有情色和色情之分:规范之内的为情色,之外的是色情。也可说,情色之外的色,大多是色情。若有疑问,得请示在地法官。不过,社会视听也是重要的一种行为规范。而社会视听和刻板印象是互为因果的。我们要谈的是不同社群对婚内、婚外、不婚之情等的差异认知。更具体一点的是:东方人对西方性文化的看法,是否仅是一个刻板印象。

刻板印象又可称为社会铸型,是不假思索的第一印象,多少有点负面:人云亦云、不求甚解、想当然耳。贬者则认为,这类印象简直是空穴来风、以偏概全;甚至斥之为凭空捏造、无中生有。之曰“刻板”,有点像把所见所闻铭刻在板面上。若有已入木三分的,就不是你我随意几句话,便可将它磨平或磨灭掉的。但你大可把那块板给烧掉。有人就试图这么做。

荒腔走板的辩护

一篇发表于2012年的文艺作品,意图驳斥东方人对西方性文化的印象。该作者是侨居美国的中国女士。她居美已20多载,对美国白人、西方人的认识不会是信口开河。若她下嫁的是美国人,那就近乎于现身说法了。第一手资料,不由得你随便不信。

她说,东方人都以为,洋人一见异性就要上床,或者同乐晚会、舞会、狂欢会的余兴节目多是上床戏。她说这仅是一种刻板印象,它主要是受到美国连续剧《欲望城市》的影响。除非她所指的渲染受害者是新世纪一代,要不然,其影响来源则近似荒腔。因为在40多年前,已曾有女性洋朋友对这刻板印象提出过异议。我没和她辩驳,因她看来不像是狂欢会名单上的首选。该时,《欲望城市》的演员才刚诞生不久。同一个年代,居留美国多年的朋友,已和他学龄的公子经常共同欣赏小电影:华人说的黄电影,老外说的蓝电影。那时网上的大小电影还没出炉呢。

作者指出的另一点是,到她府上聚会或结伴郊游的美国人,都对自己的配偶显得亲热有嘉;对自己的学龄孩子,也呵护备至。像极政党候选人由家属陪同上台造势的情景。故东方人说西方人酷好性欲、离异频频、忽视亲情,是受到刻板印象的误导。她拟以本身经历来厘清视听。

作者所写的是文艺作品,堪称生花妙笔。资料方面是她个人的体会。我除了也以文艺体裁来回应,也稍提出些有关资料来支持我的想法。我在学界打滚太久了,总得避免空口说白话。

常言道,物以类聚。只知道该作者是美国一学府的中文老师,但却猜不透其居处是大都会还是小乡镇。众所周知,小镇人情纯朴,朋友家庭间也常互邀聚餐、话家常。邓丽君的《小城故事》里所描述的,不正是这种情况吗?既是老朋友、老邻居,彼此也应很了解对方的背景。上述亲子共赏小电影的吾友,是久居美国某大都会的。住在小镇的,亲情也有这么浓厚吗?

一位一生循规蹈矩的人,总不会邀请一些离婚多次、性关系胡乱的朋友到府上来作客。太太尽可不以为然,先生就不见得会那么大方了。若客人中有娱乐界的名人、著名的文化人类学教授,先生可就得审核一下来宾的背景。该作者基于片面的友善接触,而觉得一直来西方人士是被抹黑的,看来有些走板。

有个在国际上被回锅了好多次的笑话,是关于美国人和法国人的互讥。法国人最喜欢嘲笑美国人:“你们有什么好想的,你之前是你爸爸,你爸爸之前是你爷爷。再往上去想就没得好想了。”老美反唇相讥曰:“这总比你们每天都在想,到底哪个才是你爸爸好多了!”是不是在影射罗丹的“我思故我在”?

道听途说的性文化

若笑话仍不足以拿来刻板,就来看看文明壁画吧。裸体艺术早就出现于西方庄严肃穆的教堂天花板或墙壁上。置放于纪念场合的铜像、雕刻,男、女性都露点的,皆属艺术作品。同在2012年,在一批希腊出土的古代文物中,便有好些花岗石的裸体塑像。瞄一瞄斗士们的身体,就知道是男性了。不过,一旦搬上亚洲的电视台,你还得猜测他们的性别,因为人体焦点都会被模糊掉的。雕像是文明,焦点是文化。文化是主题。在中国人的庙宇,还没见过露两点的。

宫廷内的舞蹈表演也好,一般民族舞蹈也好,也没看过演员穿得令观众神经紧绷的的衣著。《肉蒲团》、《素女经》、《潘金莲》的搬上萤幕,也是迟直20世纪的事。这个对照,并不在凸现东西方社会对性欲渴望的强度,而是它们对性欲的表述方式。

我们不必袒护东方人、亚洲人、中国人;在威尔钢尚未面世时,“阿里枴杖”已闻名于东南亚的马来社会。已有几千年历史的治腰、补肾的中药,多到难以胜数。三妻四妾的风气,也应不会让西方人专美于前。

朝代后宫三千,和罗马帝国相比,也不遑多让。总之,很难比较东西方对性欲要求的强度,但可以确定的是,有调查问及性事、房事,西方人不是夸大其词,便是痛快的表述;而东方人则三缄其口。启口的也仅说:“干卿底事?”当文化用来作遮羞布时,就难以将之作比较了。

要把这个西方刻板印象磨灭掉,似乎得先温习一下统计资料才能竟功。设若有研究机构说,西方社会的离婚率从中古开始便逐年下降,婚前性经验、做爱伴侣趋零,那么,原先的刻板印象便会变成平板。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阅读到这种调查。

反过来,使刻板入木三分的资料却时有所闻:有统计,亦有个案。

还是2012年。美国某著名生理卫生产品公司发表了常年的全球调查,说西方年轻人中,在17岁时便开始有性经验,男生还稍为早一点点。另外,该调查又披露,西方人一生中,男的会有6到7个做爱伴侣,女的则有5到6个。他们回答时还活得好好的。

听说有位自幼在西方吃乳酪吃得满身是劲的华裔,来到东方后便囊括了十几位女优为做爱伴侣。他尚未出版自传;亦未受访。

若有,前述调查数字便膛乎其后了,他把所有洋人都远远的抛在后头。他在东方居住都没几年,且他还年轻得很呢,真的要预测“一生中”有几位伴侣,算盘恐不济事。这个个案,突显出性文化比较研究的困难:到底是人种还是膳食?

但我们不必对性文化施予价值判断;总觉得它是一种社经发展的必然产品,无所谓好坏,无所谓对错。

性开放与社会变迁

在文中,该作者也提到她回到迅速改变中的中国原乡省亲。社会上所见所闻,令她坐立不安,例如女性还是生活在男权中、男人也在乱搞婚外情、情爱关系也变得松懈无比。另又提到,中国很想西化,却化不起来,结果变成“四不像”。我猜她是张之洞“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忠实信徒:要科技,不要爱滋病。

中国的西化怎么会完全不像呢?都市化有其必然的后果,那是全球性的,北京和上海又怎会例外呢?不可能的,她还没翻阅过北京清华大学在2012年4月公布的性趣调查报告。该报告曰:71.3%的20-39岁的1013名大学生,曾有过婚前性行为。有位社会学家还指出,它比18年前的增加了30%。他甚至还说,这种事的增加幅度,在国外得等100年!

这类统计数字在过去100年里是否都有数据可看,值得商榷。金赛博士于1950年代刊发的性事资料,算是最早的同类研究。诚然,西方在100年前已有人口普查,但问卷却不可能含有做爱的问题。世界上第一家以统计抽样进行意见调查的盖洛普,于1935年创立于美国;而附设于芝加哥大学的全国民意调查中心,则于1941年成立,距今都还没到100年。若那仅是中国文化里的号称,或是文学书写,或对日后100年做预测,则另当别论。

言归正传,上述那点不就很西化了吗?其实,我们不必花太多笔墨在刻板、平板上面。正如前述,这得需统计数字、大数法则才能正源的。在性事方面,文化人类学的个案研究,可以提供另类视野和诠释,如科技发展是否和做爱伴侣、重婚次数等有关联?公开表述性事的,是否在科技发展方面会有更好的表现?

为现代中国经济发展把舵的,必也先熟读了Ronald Dore给予日本的“随后发展效应”的说法。先驱发展国家,多少会走过冤枉路;随后跟进的便会单刀直入,省却不少人力财力。要走资,首先必须大幅度开放的是移民政策。情报间牒必乘虚而入。那不是我本行,无从置言,但社会免疫力尚可稍微著墨。

东西文化的前瞻性

在1970年代早期,在一个台北的国际会议中,有一位执教于美国大学的台湾教授,幸灾乐祸的给我这么说:“据报道,贵国昨天已发现了第一起爱滋病的案例。我还以为这个像医院那么消毒过的国家,不会有这种事的!”

另外的一个际遇就是,我发现在私人俱乐部沐浴时,虽设有遮羞板遮掩下三路,中三路还是很可观的。个子高的外劳清理工人稍提脚跟,就有可观者。你一走出浴室,他们就把你看光光、看够够。你奈他何?注射了社会免疫力,设计澡堂时,你就不会还秉持传统的二分法来区分人类性别了。

这些例子,是常听到,也常看到的。你看不到的是,每天都在增加的数以千计的该类病患。他们和重婚、胡搞有何关联?更有研究价值的是:它和顶尖人才是否也有必然的关联?

我们不妨来个大胆假设:这类人种冲劲十足、义无反顾、不满现状。这属创新一族,是国家发展所需要的人才。梁漱溟和蒋梦麟对东西文化的前瞻性和后顾性的分析,已提供了不少的启发。在此,仅建议你到美国加州的硅谷或纽约的华尔街,去做个性事研究。这研究可会带来石破天惊的发现,因为他们都是能窃听全球机密、能颠覆全球金融制度的顶尖人才。他们之中究竟有多少是柳下惠的后代呢?

不过,得提醒阁下一下,日本的人口研究所,在2011年给7000名人士做的调查,却发现日本年轻人(18-34岁)中,在17岁之前失身的高达60%。换言之,其中仅有39%的女生,和36%的男生,在那年纪之前尚洁身完璧。

以科技创新而言,日本人是一直在追赶美国的。没料到其成就也已显示于性冲动方面。和族在过去为增加体高,膳食里多吃乳酪。看来要在科技方面并驾齐驱或迎头赶上美国,可能还得舍鱼排而多吃牛排,或舍生鱼而改吃生蚝了。

刻板是否已入木三分,且看硅谷和华尔街的研究结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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