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极端主义无疑是近年来国际政局上最棘手的难题。近期的法国枪杀案,加上“伊拉克与黎凡特伊斯兰国”(ISIL)近期多次以残暴手段杀害平民与外国人质,无不引起举世公愤。在一片谴责声浪中,有人归咎于伊斯兰教教义本身,惟也不乏为之辩护者,认为暴行只是一小撮狂热分子所为。
实际上,若我们还不太善忘,这种非我族类必诛的心态,对我们来说何尝陌生。历史信手拈来,无论是二战期间的纳粹与日本军国主义,或是稍晚一点的中国文化大革命,这期间所掀起的腥风血雨,其惨烈程度又何曾亚于此。
最近阅毕美国社会哲学家埃里克·霍弗所著的《狂热分子》一书,用以观照当今局势,深觉仍有警世作用。作者剖析了各种群众运动中的狂热现象,在他看来,尽管宗教狂热分子、民族主义者、共产主义者和纳粹分子等之间的主张各异,在某些本质上却有惊人的雷同。无论是意识形态或宗教,都具有强烈的排他性,领导人各各声称己方掌握世界真理,并号召信徒打破可厌的现状,迈向许诺中的理想世界。
是什么原因,使许多伊斯兰狂热分子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惧于与敌人同归于尽?是什么原因,促使民主国家的子民,投奔一个专制保守的政体,献身杀戮的事业?一般人会归咎于“洗脑”的结果。但霍弗从心里层面分析,最有潜力成为狂热分子的,是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失意的畸零人。他们觉得自己的人生无可救药,因而渴望透过某种惊心动魄的集体事业,去掩埋自己已经败坏和了无意义的自我。在集体运动中,他们将获得新的身份,为生命找到新的价值。
“有成就感的人会把世界看成一个友好的世界,失意者则乐于看到世界急遽改变”——霍弗总结道。回顾一战后,首次落实民主共和政体的德国经济萧条,失业率高企,为纳粹主义的萌芽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希特勒强势崛起后,失意的德国人热切地投向了独裁者的怀抱。如今类似的乱象在伊拉克重演,为“民主体制万能”的迷思敲响了警钟。
霍弗还说,群众运动不需要相信有上帝,却不能不相信有魔鬼。唯有创造出一个敌人,敌忾同仇,才能促使信徒们团结一致。这也注定了集体运动免不了一定程度的暴虐性质。另一方面,在组织名义下行事的信徒,也得以著逃避自由与责任,把个人的行为归咎为组织的意志,这使得信徒们在群众运动中,获得了“干下流勾当的权利”。
回看当今时局,可以反思,宗教极端主义横行,究竟是如政治学者所说的,是一种新兴的文明冲突现象,还是过去的历史一再循环?若去掉历史脉络,不去探究促成狂热主义兴起的背景与社会心理因素,仅把所有责任全推给单一的宗教或意识形态,只会见树不见林。在人类理性神话破灭的今天,唯有谨记历史教训,正视人性的弱点,才有助于警惕类似的悲剧一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