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望,水往低处流,脱贫致富可说是个人与国家所普遍追求的目标。可要如何才能实现可持续的,而非一时的致富则是个不小的挑战。这需要明智的政策选择与意志。
就国家言,表面观之,脱贫致富应不是什么大难题,只要按照发达国家走过的道路走,就理应可实现目标。在发展经济学,这种理论称为后发优势(Advantage of Backwardness),即落后国只要照搬发达国家即有的模式,便可水到渠成,可事实是,发达国与穷国间的收入与财富差距,并没有显著改善;学界甚至出现失败国(Failed State)的说法,即当前世界,当有约50个国家可说是连国家的基本职能,也无法实现的失败国,甚至可能恶化为崩溃国(Collapsed State)。这些多是位于非洲、中东、亚洲与拉美国家的总人口,高达近20亿人。
可见,若基本条件不到位,即便享有后发优势也是徒然,更何况这是竞争较前激烈的时代。
采取非正规发展战略
更引人深思的是,何以二次战后,除了一些石油生产国如沙地阿拉伯、科威特等少数国家外,多数发达或高收入国,均相对集中于欧洲,只有几个东亚国家能真正实现脱贫致富?
原因当然是多重的,可从发展战略的角度看,有不少论者认为,东亚国家或地区如日本、韩国、新加坡或台湾,能脱贫致富,关键在于他们在特定发展阶段时,采取非正规的发展战略,特别是产业政策(Industrial Policy)。所谓产业政策,简单说便是扶持特定产业的保护与补贴政策。
许多国家如泰国、印尼与大马,均有产业政策,可其效果远不如东亚国家与地区。主因在于,在二次战后到1980年代期间,东亚的执政精英有很强的富国强民(强兵)的目标,为了实现富强,这些国家(包括1978年后的中国),不惜运用国家的权力,把资源或力量强制性地集中运用到快速富强的方向。
在政策表现上则是,透过适度的国内竞争,要求被扶持的企业得在一定期间内“长大成人”,而不是再持续化依赖国家的扶持。这是避免即得利益集团绑架国家或“剥削”国家的“鬼手佛心”手段。因为许多走保护本国新生产业的国家,如印度、拉美、菲律宾、印尼与大马等国,便因被保护者,成了长不大的温室里企业,只想继续仰赖政府的拐杖来快速致富,而不思进取。
抑制国家发展
这就使得本已缺乏资源与资金的国家,得持续把稀少的资源注入到这些不成才的企业中,进而抑制了国家整体的发展,也使得普罗大众无法从其特定时期的牺牲中,在未来得到回报。也就是他们被强制的延迟享受(Delayed gratification)是白白付出。这确实令人感到不值。
国家如个人一样只有在特定期间,愿意选择延后享受,才可能先苦后甜地享用到更长远的回报。东亚的政策便是强制人民延后享受。方法之一便是金融压抑,也就是国家运用其权力,强制地要人民在特定期间内少消费,多储蓄,多投资,多出口,多赚取外汇,多学实用的技能,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实现现代化或赶超发达国。
韩国则甚至不惜用高举债的手段来实现快速富强,如管制外汇、压低国内利率、大举向外举债、以优惠的方式贷款给要扶持的产业与企业,只是,与此同时,也要被扶持的企业实现政府要求的目标,如出口目标。
泰国、印尼、大马、菲律宾则无这种延后消费与鬼手佛心的政策,故泰、马、印、菲的技术进步与升级极为缓慢,有论者甚至用“无技术”(Technologyless)发展来形容泰、马、印、菲。也就是泰、马、印、菲缺乏强烈的技术立国战略目标。
就金融政策言,总的来说,泰、马、印、菲并没实施金融压抑政策,也没人为地压低利率(这是种隐形税收),更糟的是,泰、马、印、菲的产业扶持政策被特定寻租集团所长期绑架,企业只想坐享其成,不劳而获。这也是进口替代战略失败的主因之一。
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则走日台韩式,以产业政策与金融压抑政策,政府也人为地把资金导向扶持的国企,同时也让他们间产生适度竞争,这些国企也带有战略目标,以期实现富强或政治目的。现阶段的中国,也像1950-70年代的其他东亚国家一样实施外汇管制,政策性贷款与偏向出口赚外汇的重商主义行为。靠内需推动经济在投资与内需上,偏向投资与出口,也就是投资与出口在国内生产总值(GDP)占比偏高,而国内消费偏低。如在2014年,中国的消费、投资与出口在GDP的个别占比是51%、46%与23%(进口为19%)。这是典型的东亚模式。
发达国与贫穷国消费(内需)的占比通常均高到70%或以上,而投资则只有约20%。发达国家已发展到靠内需推动经济的阶段,而贫穷国则是因为无外汇,缺储蓄故,只有消费一枝独秀,如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国,消费便占了80%或以上,哪还有余钱投资?
值得注意的是,高收入国新加坡也是个搞金融压抑的国家,如其消费仅占GDP的48%,这与政府压抑人民与企业储蓄有关,如高公积金缴纳额。
显见,后进国若真想升级为高收入国,还真的有必要在特定期间搞生产性的产业政策与金融压抑;只是就东盟国家如大马,这个时机已失,因东盟经济共同体已不允许个别国家再搞明目张胆的产业政策,且大马也需要靠内需来维持5%的增长率,外加马币大贬,更难搞金融压抑,看来只能满足于无技术发展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