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formasi,烈火莫熄”可说是我国政坛最享誉盛名的口号之一,源自目前身陷囹圄的公正党实权领袖拿督斯里安华,在1998年因被指涉及渎职与鸡奸罪而革职,民间掀起的一阵社会运动,其影响力更催生公正党与民联,让我国政坛孕育政治两线制的契机。
吊诡的是,缘起于安华入狱的“烈火莫熄”来到17年后,身为国会反对党领袖的安华再次因肛交案入狱5年,民间的怒气却似乎不复往年热烈,让人思考曾经烧遍政坛,引起剧烈地震与海啸的“烈火莫熄”魔力似乎已燃烧殆尽。
回顾1998年烧起的第一把“烈火”,当初日日夜夜投入抗争运动,身为公正党第一批华裔党员的李书祯接受《东方日报》访问时指出,“烈火莫熄”的源起除了安华被判入狱,也包括当时非政府组织为抵抗首相敦马哈迪的高压政治而连成一线所促成。
她指出,“烈火莫熄”运动兴起前,自己属于华教非政府组织一员,当时在马哈迪的高压手腕治理下,几乎没有多少制度上的发挥空间,惟安华入狱后掀起的烈火莫熄运动,鼓动了大量民众上街抗争,也让大批非政府组织一起上街,希望能真正改变国家。
许多同伴失去工作
“当时我们每天晚上都到甘榜峇鲁报到,到处参与演讲与游行,每天都在躲警察和水炮车,幸好当时还没有烟雾弹,不过也真够呛的了;当时伊斯兰党也出了不少力,几乎每一场示威或游行都会到场,成为参与者的最强后盾。”
她表示,当时许多同伴都因此失去了工作,包括几位从事柜台人员或售卖椰浆饭的巫裔友人,因为每晚都在到处奔跑,脑海里只有一心为国家带来改变的热血,白天也没有多少心机工作了。
“坦白说,当时出来抗争的非政府组织以巫裔团体为主,参与的华裔面孔只有寥寥数人,甚至有不少人认为‘我们找死’;不过我们认为,当时的抗争可让更多巫裔团体知道,我们华裔也是这片土地的一分子,并从中知道各族人民对政治完全不同的看法。”
她说,最终公正党在超过40个非政府组织如人民党推动下成立,安华妻子拿督斯里旺阿兹沙被公推为主席,她也和当时数位一起上街斗争的隆雪华堂青年团成员成为公正党第一批华裔党员。
“对我而言,一开始为了协助安华平反的‘烈火莫熄’运动到最后,其实也成为许多非政府组织打破缄默,上街向政府表达不满的时候,也带给当时马来西亚青壮年的一个重要影响。”
惟此情此景来到17年后,安华再次因肛交案被判入狱时却不复存在,这间中的原因包括人民受到的震撼随著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弱、民联执政后的表现与民权运动步入低谷等。
时事评论员潘永强认为,1998年烈火莫熄烧得如此炙热,因为身为副首相的安华忽然被革职,甚至以超过10个罪名被定罪,让错愕的人民无法接受;惟第二次肛交案指控却已拖了7年,即使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安华涉案,但人民的心理上都做好了准备。
“但我必须强调一点,人民的表面反弹声浪不强,不代表人民接受此判决,而是等待适当时机爆发。”
大集会展示民主力量
无可否认的是,烈火莫熄运动能否进一步发酵,307大集会的结果至关重要;黄进发认为,即使首相拿督斯里纳吉不会因为万人上街而下台,但支持民主的非政府组织,力量不振的感觉将一扫而空,并持续影响其他“进行中”的大事。
“越多人上街展示民主力量,将影响伊斯兰党两派的角力,影响两任首相马哈迪与纳吉的角力,甚至可能影响土权组织之流往后的战术;如果马来年轻人能够在街头,重新建立与非马来人的‘革命感情’,那么我国的希望只会增加而不减少。”
争取国际压力
潘永强认同大集会是展示民主力量的关键舞台,除了向政府展示不满的人民力量,也能争取国际压力。
“目前巫统党内有两股不同的势力较劲,加上失去领头人的民联,纳吉面对内忧外患的双重夹击,因此安华入狱更像是政党博弈过程中的棋子之一;未来安华能否被释放,重新率领民联拿下布城,必须视乎这场牵涉巫统内外,甚至民联内部的政治博弈结果。”
时间拖太久 人民渐冷感
槟城研究所研究员黄进发强调,1998年和2015年的民间反应如此天壤之别,首先是安华在1998年从堂堂副首相变成阶下囚的变化太突兀,2015年则是从2008年拖到现在的续集,已经失去震撼性。
“更重要的分别是,17年前的安华毫无疑问是‘马来人’领袖,而非马来人对他有所保留甚至疑惧;17年后的安华则毫无疑问是‘马来西亚人’领袖,是非马来人眼中首相的不二人选,但许多马来人,却对他上台后会不会照顾马来人利益有所疑惧。”
他解释,17年前许多马来人可能有如此的想象:如果透过烈火莫熄成功推翻马哈迪,安华就会改革马哈迪犯下的错误,但是马来人当家的“国本”不会动摇,但是如今经过2008至2013年社会的深刻变化,看到民联州政府的改革,无日无之的宗教和族群争议,许多马来人知道民联上台,国阵旧模式必然受到挑战。
“所以这次支持安华就不再是‘首相换人’这么简单,甚至可能是‘政府换脑’,民间得失心自然就重,考虑也会变多;这可以透过一个现象观察得出,马来社会对安华入狱还有很多同情,但是支持少了。”
“安华的基本盘从马来人变成多元族群后,民间的反应却冷了下来,说明民联今天出现意识形态的瓶颈;一直以来,民联希望从技术与官僚层面上改革国阵的弊端,提倡廉洁与亲民等善政,但不愿触碰根本的治国原则,包括马来人特权与改教‘单行道’等问题。”
巫统不让民联喘息
他强调,民联希望保持“创造性模糊”,直到上台掌握更多资源安抚民心后,才来谈更深层的改革。
“不过巫统当然不会让民联喘息,由马来西亚穆斯林连线或土权组织作为‘前锋部队’挑起马来人对被非马来人支配的恐惧,借此撕裂民联的基本盘;民联如今面对两个不同的‘改革派’基本盘,包括反巫统但希望保持土著主义、国家更伊斯兰化,第二是反巫统但希望国家更自由、民主与平等。”
他补充,所谓的民联分裂或争权夺利现象(包括“加影行动”与雪州政争等),都是意识形态出现瓶颈所致,而且政治人物被各自的基本盘捆绑,因此要突破瓶颈,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民间冷待安华案,也是民联意识形态瓶颈的最明显症结,若要突破此瓶颈,需要民间团体的更多对话,建立‘后国阵愿景’的共识,消解反巫统阵营内,穆斯林民族主义者和多元主义者的互相恐惧和疑虑,只要选民有共识,政治人物就会‘乖乖就位’。”
先填饱肚子再谈改革
潘永强指出,505大选后民间冷淡以对不同组织主办的连串集会活动,这是因为民权运动攀过高峰后正常的修复期,加上民众看到和平集会斗争模式似乎没多大效果,距离来届大选还有两到3年的时间,政府回应诉求的必要性也不高,因此宁愿选择按兵不动。
“如今经济低迷,加上势在必行的消费税,两项权衡下,很多人宁愿选择填饱肚子再谈改革;另外,民联成员党是否充分发挥自身的动员能力,也是值得关注的一点。”
看不清抗争初衷
他强调,身为民联共主的安华被收押,拥有80多个国会议员和超过100名州议员的民联三党,是否已做好斗争的准备,号召自身党员上街支持呢?
“若政党自己都不能动员,安于现状,纯粹依靠非政府组织或人民自己动员,成效不会太大。”
当初踊跃参与第一代烈火莫熄运动的李书祯认为,经历过民联执政数州属的表现后,人民脑海中自有判断,是否愿意再举起“烈火莫熄”的火炬,惟她认为取得执政权力的民联,开始遗忘当初坚持斗争的精神。“当初505大选成功取得过半选票,却依旧无法执政后,民联还是选择尊重‘选票意愿’,成为国会反对党与满足于执政数州属,并未勇敢推翻不公平的选举制度,加上延烧近年的雪州大臣风波、民联三党之间貌合神离的合作关系,更让人逐渐看不清民联抗争的初衷。”
她坦言,从部分朋友的反应来看,面对仿佛已“打折”的烈火莫熄精神,再次上街的意愿已变低,惟不排除其他依旧满腔热血的同道中人愿意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