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世越号客船船难后,韩国媒体广泛报导该国民众出现“集体社会创伤”--民众的日常生活受干扰,有者成天看著新闻落泪,有者讨论事件时因忧郁急躁的情绪而和家人争吵,有者受惊吓足不出户……
通过对互联网和民间舆论的观察显示,我国民众在2宗事件上,在心理层面上也受到了一定的集体冲击,但拉曼大学心理与谘商系讲师暨临床心理师彭开贤接受《东方日报》访问时承认,关于心理学上的“社会集体创伤”说法,目前在我国社会较少被关注。
据他理解,大马心理学界现时对于“社会集体创伤”这个部分,也没有进行十分确切和深入的研究。
情绪暴躁正常反应
他指出,一般重大事故发生后,焦点都会集中在个人层面,例如受害者亲友,或劫后余生的受害者本人等直接关系者,却忽视事件对整个社会的影响。
“以之前的南亚大海啸来说,事件后一般出现的研究都偏向直接或间接的个人心理创伤研究。”
他说, 虽然本身并没有更为准确的研究数据,但在今年接二连三的空难事件后,根据从社交媒体和日常生活上的观察,发现我国社会的确出现了一些“社会集体创伤”现象。
他说,事发后,许多民众首先会转发相关资讯和新闻链接,或在相关新闻下留言,对事故表达震惊;接著,大家会开始转为转载珍惜生命、关怀人性的相关帖子等等。他指出,上述的动作,可视为创伤反应的一种。
此外,有一些人在事件发生后产生愤怒焦躁情绪,并寻找发泄的出口,这也是遭受创伤的正常反应。
“在事件发生后的1 2 - 2 4个小时内, 大家首先是处于震惊的情绪, 不敢相信事情会发生,接著可能有些人的情绪会转化为忧郁,埋怨为何生命如此不公平,为何同样的事件要发生那么多次、引起那么重大的伤亡。”
部分人士在这之后的情绪可能转向愤怒,转而寻找发泄管道;愤怒焦躁的情绪,正是明显的创伤反应。这时候可发现大量网络留言和帖子,以情绪化和非理性的方式埋怨和谩骂各相关单位。
“这之后,也有人的情绪会转化为一种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心理状态,比如设下‘要不要再坐马航’、‘要不要再坐飞机’等各种问题,不断进行心理上自我拉扯。”
他说, 除了互联网, 事件后他也曾和一些担任空服人员交流并发现,有部分乘客,尤其是不常飞行者,在接二连三的空难事件后,乘坐飞机时会反应过敏和焦虑,会向空服人员询问一些问题如:“这个航班安全吗?”“会出事吗?”等反映出自身不安的问题。
灾难正面导向 学会惜福惜缘
槟城医院儿童与青少年专科医生赖鸿华受访时说,灾难对社会心理影响可从正面和负面2个角度来看,认识事件的意义、从灾难中学习教训等,无疑是正面角度。
“但从负面角度来看,若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未被安抚,则会演变成心理障碍和精神忧郁,精神和心理较为脆弱者是其中高风险群。”
赖鸿华说,事件平息后,多数人会返回正常的生活轨道,但视于事件严重性和冲击度,10%-30%个人或会出现“创伤后遗症”。
他说, 一些事件中直接受影响者(目击者、生还者、受害者亲友)或可能出现睡眠困扰、情绪忧郁等情况,而必须接受专业精神辅导和治疗。
彭开贤指出,人们可以发现,灾难后社会普遍存在诸如上述的不安情绪,但随后,一些人会因此发生转变,例如改变政治立场、为人处世态度、想法等。
“比如美国911事件发生后,研究发现事件发生的一年或两年后,一些民众在生活中有所改变,有些人可能变得比较仁慈、善良,或者比较珍惜和亲友的亲密关系。”
他也说,有一部分人也会从事件中寻求其对生活和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灾后心理辅导 本地机构欠积极
由于我国社会对社会心理创伤的普遍认知度不高,各相关机构也并不积极介入,许多相关的政策和公共资源,并未在灾难事件发生后被妥善使用。
也因此,民众或未能在第一时间认知,本身已经从社会灾难事件中受到创伤,也未能第一时间接受“心理急救”,接受妥善的抒发管道和辅导安抚自身情绪。
彭开贤也发现,我国的高等学府在灾难事件后给予的反应也并不积极。
他说,台湾921大地震,或者近期的一些重大事故发生后,台湾的大学生和教授、学者都会迅速给予反应,到救援现场去做一些事情,或者提供一些灾后的心理服务;反观本地,只有少数的大专学府应对迅速。
此外,在2宗马航事件后,对于受害者家属的辅导和相关安排虽然很多,但对于整个空服界以至于一般民众的心理安抚却很少。
他说,官方福利局等单位有提供相关辅导和心理援助公共热线;事发后,这些单位应更积极宣传有关服务,让民众得以善用。
“在我国民众刻板印象中,这些辅导热线是很严重的案例,如重度精神忧郁、有自杀倾向者才能够使用,实际上并非如此。”
避而不谈创伤更大
面对精神创伤经验,很多民众会以逃避的态度来带过自己的不安情绪。
彭开贤说,面对让人不安的事件和个人情绪,许多人若发现没人谈起这个话题,就会避而不谈,不习惯将自身的经验说出来;但实际上如果发现自己有困扰,应尝试和别人交流。
另一方面,赖鸿华指出,心智成熟度尚低的青少年和儿童,往往是灾难创伤案例中受影响最深刻的群体。
赖鸿华说,一般人会有“事件过了就不要说”的看法,但对于遭受创伤者,尤其是青少年群体,父母和师长应该鼓励他们分享创伤经验,为情绪和感受找出口。
“也唯有如此,才能协助他们纠正暗藏心中错误、负面的观念,抽离和释放负面情绪。”
分享生命议题
彭开贤也认为,我们应从学校教育开始培养相关的认知,应对灾难所造成的社会心理影响。
“学校平日可从生命、生死教育,建立学生对事件的概念;教师们在灾难发生后也可通过机会教育,去关注和处理事件对青少年的影响,并协助他们接受正面的资讯,贴近事情的真相,从事件中找到生命意义。”
槟城钟灵独中辅导主任张智玲就此受访时指出,一般初二独中生已开始从学校教育中,接受生命教育相关资讯。
她说,各校有各自的教育方式和管道,一些学校会邀请专家到校与学生分享生命议题。“若发生相关个案,将会通过班导师进行机会教育、在辅导处的协助下,为班级学生提供团体辅导,有需要也会个别进行辅导。”
她指出,马航两件空难事件后,各校也透过不同的方式,如举办哀悼会、设置追悼布告栏、通过班级分享和辅导等等,让学生抒发心中感受,为他们的负面情绪寻找出口。
安抚民众“未知” 谨慎转载讯息
在灾难性事件发生时,如果资讯缺乏,人们会对“未知”感到很大的恐惧,这种恐惧需要被安抚,因此会出现大量不管虚实的讯息在互联网被转载的情况。
彭开贤说,此时,媒体所传达的讯息,对民众将产生重大的影响:“媒体需要去安抚民众的未知,他们的焦虑才会降低。”
因此, 无论是传统媒体(平面及电子)或网络媒体,在转载讯息时,都应该自我警惕,了解所传播的画面会对社会造成什么影响。
“比如在美国911事件时期,相比重复播放飞机撞双子塔大楼、大楼倒塌照片的媒体, 选择播放民众哀悼、互相安慰的画面,更能够安抚民众的情绪。”
赖鸿华也指出,媒体在灾难发生后,应尽量传达讯息准确的报导,过滤和减少未经证实的谣言和传闻。
现场照引恐慌
2名临床心理师说,如今的互联网时代,网络资讯往往先行于传统媒体,真伪难辨的网络媒体消息不停出现,甚至伴随过度血腥的照片,比如MH17空难后的现场照,这些讯息往往将引起社会民众更大的心理恐惧。
实际上,在网络资讯传播时代,掌握了资讯传播权的民众,一方面是灾难事件的创伤受害者,一方面却也扮演讯息传播者的角色。
彭开贤说:“每个人需要思考,转发讯息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他坦言,我国缺乏对民众网络使用意识的教育,也欠缺媒体识读教育,使得网民大量转载杂乱资讯。
他说,因此,大量使用网络平台的传统媒体需扮演好角色。“我国网民多数转发来自传统媒体的网络讯息,因此媒体需把关和自律。”
拥有丰富辅导经验的温馨苑副苑长陈惠玉指出,民众应该认知在网络传播资讯的责任,追悼、安慰、鼓励的正面讯息,才能够把灾难后各自的恐惧和不安等冲击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