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下半年,边佳兰石化工业化发展计划马不停蹄。除了首相纳吉刚正式为边佳兰深水码头石油终站主持开幕礼,柔佛石油公司也一再强调边佳兰石化计划不能再拖延。
石化工业发展计划的推展,随之而来的是当局8月31日将全面清空边佳兰5座义山的消息。
边佳兰反石化工业运动从“反石化”到“反灭村”,以至到后来的“保义山”,抗争角度的转变无不予人抗争运动立场摇摆不定,缺乏主题。边佳兰抗争运动首波高潮为以“永续边佳兰”为主题的绿色万人集会,接下来系列的“义山行”、“结庐守夜”等,同样获得媒体关注。
然而过去一年来,边佳兰人民在土地司法抗争中节节败退,无论是申请征地司法检讨、还是挑战政府当局条例不明且滥权,均败在法律技术问题上,边佳兰抗争,是否已走到穷途末路?
今年5月边佳兰大湾永安义山开挖,政府动用执法机关封路封山,阻止抗议分子进入义山范围虽然再次掀起新一波民怨,惟随著迁坟工作启动,有如引起骨牌效应,保义山运动陷入瓶颈。
原任边佳兰义山联合会总务蔡平先,在失望于抗争运动失温难以获得全国人民支援,一意孤行发动“无牙伯上京保义山”活动,苦行500公里前往国油总部及国会呈交备忘录,过程中虽占据报章版面,惟该项苦行引起对于边佳兰的关注依然不彰。
边佳兰反石化斗争进行3年来面对无数阻碍,斗争运动是否已然失败,各方看法不一。学者及社运人士受访时认为,边佳兰社会运动一方面依然引起社会关注,惟也可成为其他社会运动的反面教材。
曾一度积极参与“永续边佳兰”绿色集会的社会运动学者黄进发接受《东方日报》访问时表示,从关丹到劳勿到苏丹街到文丁,以环保或人文为主轴的社区防卫战,至今无一告捷。
“边佳兰斗争让我们感觉节节败退,其实是在和反莱纳斯运动比较之下,得不到全国性人民的支持。”
外来力量支援不足
他指出,这当中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边佳兰灭村、挖坟、破坏生态等等后果,都相对只影响地方,连一小时车程以外的新山华社都可假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很难期望全国人民也会不断支持。
“比较之下,稀土辐射的影响深远,既有红泥山的前科,又有类似日本海啸般灾难的可能,毁掉人口稠密的关丹并非不可思议。”
另一方面,黄进发也分析,莱纳斯稀土厂经营者为澳洲人,把澳洲人不要的风险搬来马来西亚,等于说马来西亚人的命比较贱,这样的论述比较容易发酵。反过来说,边佳兰抗争面对的是国油公司,又有柔佛王室加持,不容易建立论述。
他进一步分析指出,边佳兰面对的问题是石化企业的正当性问题。这不是马来西亚第一家,其他的也没有变成人所周知的大灾害,与莱纳斯的“未知所以更令人恐慌”迥异。
“剩下的问题譬如失去农地、失去祖坟,都只影响当地人,要社会同情,这社会就要很进步,偏偏我们社会还没有到理解和捍卫《土地正义》的高度。”
在边佳兰议题转入“保义山”后长期跟进边佳兰抗争的隆雪华堂总执行长陈亚才受访时则直言,不管是何种抗争,在地人民的凝聚力是抗争左右运动成功或失败的关键。
然而,他指出,在边佳兰抗争上赞成卖地发展及守护旧家园的人士几乎各占一半,这样一来就很难形成强大的力量。
再者,抗争过程中当事者心理状态是也同样关键,若无法获得外来力量的支援,村民在惶恐的心理状态下就会力量分散。至今为止,边佳兰抗争运动从未获得来自哥打丁宜或新山的华团的表态支持。
缺正确资讯 力量分散成效小
为了上呈反义山诉求而发动“无牙伯上京保义山”500公里苦行,边佳兰原任义山联合会总务蔡平先在完成壮举后,回到故乡却病了三周才康复。即便如此,他接受《东方日报》访问时仍强调,会在保义山工作上争取至最后一刻。
从边佳兰自救联盟到边佳兰义山联合会,蔡平先一直都是抗争运动的领头人物。以“无牙伯”形象苦行500公里,已成为边佳兰抗争运动符号。过去一个月,边佳兰大湾永安义山近百座坟已被迁,面对满目疮痍,他仍不认为如今抗争已失败。
“除了大湾义山,头湾、二湾及三湾义山坟墓仍保存,即便是大湾义山,坚持不搬迁的后裔10多座坟墓仍未被侵扰,这怎么算是抗争失败呢?”
他直言,苦行500公里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向寻求援助的坟墓后裔交代,其所获得的答案是必须反抗到底。
边佳兰抗争走到今天已见力量分散,蔡平先直言无法获得正确资讯是导致力量无法凝聚的关键。村民们在迁墓事件上众说纷纭,也有人利用这点在村民之间进行分化,结果导致人心惶惶。
战友没站稳立场
然而,最令蔡平先心酸的是,曾经站在最前线捍卫义山的战友,却无法站稳立场跟随大队迁移祖坟。
“随著全面清空日期已近,目前才是和政府‘肉搏’的时候,在这时候放弃很不应该,如何向支持我们的人交代?”
“如果说是家庭压力,坚持不迁坟的人士中,仍有者顶著家庭压力守护祖坟,这又怎么说呢?”
他直言,如今依然坚持“保义山”的后裔大多是低学历的村民,最高学历者也只是中学毕业,应验了隆雪华堂总执行长陈亚才说的,抗争运动最后总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说,目前仍通知理性沟通进行保义山活动,但最终一旦挖泥车抵境,不排除上演激烈反抗举动,更指本身已准备被警方逮捕。“有人说我行事偏激,我却认为我的行事刚刚好。人有时候就是要守信,最终我没有对不起自己。”
苦行寥寥数人 保山希望渺茫
从“反灭村”以来就一直参与边佳兰社会运动的“龙虾大叔”陈耀文(41岁)受访时说,对于越来越少人支持边佳兰抗争运动感失望,目前守护义山的希望是越来越小。
“我们付出很多努力,但只是成为边佳兰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无牙伯苦行在边佳兰的热度只有两星期,如今已没有再提起,更别说关心义山是否被挖。”
在500公里苦行中陪著蔡平先身边的他指出,虽在苦行队伍在柔州获得媒体追踪,但出了柔州后却再没人关注,苦行队伍形单影只。
在森美兰那段路中,每天平均只有4个人徒步,其中包括蔡平先。甚至到了吉隆坡,到场支持的也是上了年纪的边佳兰长者。
他直言,目前,本身视保卫义山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他仍以蔡平先马首是瞻,认为即然仍有人在努力,他将陪伴众人奋战到底。
环保抗争需建立跨族群组织
边佳兰抗争初期以反灭村为号召,并获得外国团体的支援。2012年7月,台湾6名环保分子在隆雪华堂会长陈友信的邀请下,考察边佳兰石化工业进驻,并为边佳兰抗争势力提出议见。
这6名环保人士是彰化县环境保护联盟理事长蔡嘉阳、总干事施月英、白海豚台湾妈祖鱼保育联盟执行秘书甘宸宜、台湾生态学会秘书长陈秉亨、渔民林进郎、生态纪录片工作者简毓群。
其中,陈秉亨也是反台塑六轻、七轻、八轻运动健将,林进郎是反台塑六轻与国光石化分子。台湾反国光石化抗争风风火火,并取得捷报。回看边佳兰,即使台湾中油宣布撤资,然而抗争步伐仍举步维艰。
隆雪华堂总执行长陈亚才说,边佳兰获得外来环保分子声援是一注强心剂,然而并非此后边佳兰就可依样画葫芦,让台湾的抗争在边佳兰获得延续。
“台湾反国光石化、台塑等工业计划并不是一帆风顺,其中也面临失败。台湾环保抗争和边佳兰抗争,成败并不只系于社会结构因素这么简单。”
他指出,在台湾中油在边佳兰的投资案撤销后,边佳兰焦点转向保义山,这一策略与当地居民心理因素有关。
他说,石化工业计划未必能引领居民了解这项发展计划对环境的危害,但是守护华人义山就可引起许多的共鸣。转换议题点不是走错了路,而是因边佳兰社会民情的设定。然而如何要形成反抗力量,就得看在地力量有多大。
陈亚才认为,边佳兰议抗争走到今天有其成功之处,包括成功将之升级为全国议题,成为大马反公害的一支。
然而,他也直言,边佳兰社会运动也可作为大马其他社会运动的反面教材,包括在面对相同征地情况时,华社应如何团结、如何动员,如何维持彼此之间的凝聚力等。
黄进发博士则指出,边佳兰的最大弱点就是到最后只是华裔的抗争,未能拉长战线,惟这一部分当然是非战之罪,要和政府抢马来村民的支持不是短时期努力能够达到的。另一部分,却是准备工作的不足。由于长期只有华文报报导这方面的新闻,到最后很多造势活动就只局限在华社,连英文的说帖都没有,更没有如何突出无牙伯抗争形象、定位的种种策略思考。
需要专业团队
他分析,要把环保、社区保卫运动获得全国民众认同的高度,需要很专业、行动力和胆识都很强的环保组织,像“绿色和平”组织。
然而,他坦言,偏偏国内主流的环保团体都没有群众基础,从关丹到劳勿到边佳兰都是受害者/利害相关者(stakeholders)自己组织起来,虽然得到外界的支援,却不够稳固和专业,出手无法打到敌人的要害。
“以边佳兰课题而言,要让政府停手或者坐到谈判桌上,一是选举,二是公众舆论。前者完全不通,因为是巫统强区。后者要成功造势,对内必须要整合各种利益,建立巩固的联合阵线,但不幸的是主要的抗争组织偏偏越战越没有战力,甚至分裂;对外,必须有很强的文宣,能够做出很强的说帖,把问题说清楚,争取国内外的道义支持。”
“边佳兰不会是最后一场环保的社区抗争。如果有什么教训可以吸取,就是我们需要建立起全国性、动员能力跨族群的环保抗争组织。很多人都曾经期望‘绿色盛会’可以扮演这角色,我们现在知道还是要继续‘等待果陀’。”
案件未下判 司法抗争不能停
在边佳兰“保义山”抗争运动中,许多村民向州政府提出多项诉讼,企图从法律角度讨回公道。长期协助村民进行法律诉讼的柔州公正党法律局顾问潘伟斯州议员受访时直言,从法律角度而言,边佳兰土地抗争仍未结束。
他指出,虽然过去多次的向法庭要求庭令阻止搬迁义山,或要求对迁坟进行司法检讨申请均被驳回,但目前仍有案件在进行。
“除非所有案件均失败,我们才能说边佳兰抗争来到尽头。目前还有2宗针对迁墓及征地的司法审核申请仍未下判,不能就此说抗争失败。”
他坦言,过去多次的诉讼均败在法律程序中的技术问题上,包括申请庭令暂停迁墓,申请者无法代表全部墓主后裔、或在反对征地时,申请者无法证明本身与墓地的主权关系。
他进一步坦承,《国家土地法典》中的征地条文就大格局来看没有问题,然而却有许多小细节充满暇疵,是衍生许多不正义征地问题的症结所在。
“然而,就如法官在庭上所说的,法律是通过国会制定而成,法庭是根据已通过法律进行判定。若要修改不正当条例,还是要回到国会。”
“但这不表示我们不应该从法律上进行抗争,难保不会有一天法庭认同我们的观点,到时我们就成功。所以人权或土地抗争如果没有经过司法这一环,不能说用尽了所有管道。”
对于边佳兰抗争,潘伟斯直言就个人观点上,在资源稀少同时难以获得外部支援的情况下,抗争运动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