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之称谓,在南洋乃至世界各地曾颇为盛行,各方言群亦有唐话、唐山之说, 1990年代新加坡还在牛车水打造唐城坊(Chinatown Point),亦曾打造一座唐城主题公园惟七年后倒闭。从China Town多唤作唐人街而非中国城(有者也称华埠或唐城),以及一些政客仍叫嚣balik Tongsan(回去唐山),可见唐人、唐山之谓早已深入民间,但如今“华人”已渐渐替代唐人之称谓。
马来半岛的Kampung Melayu(马来人村落)比比皆是,但你知道有多少个Kampung China(唐人村落)?先厘清一点,英殖民紧急状态1950年前后成立的新村不叫Kampung China,而是New villages或Kampung Baru,有时亦称华人新村,Chinese new villages或Kampung Baru China。
在百多年前甚至更早开荒拓土的年代,马来地名加上China字眼不足为奇,如果你曾勤跑各州村镇乡埠,当可发现几乎每州都有Kampung China,这些甘榜虽称Kampung China,但没有华民居住的其实不少。这里稍稍介绍比较知名的“甘榜支那”或唐人村落。
其一,登嘉楼港口的Kampung China,中文地名源自闽南话发音“唐人坡”(Teng Lang Po)。中国人17世纪明末便立足于此,1719年美国Alexander Hamilton记载半数居民为华民。唐人坡18世纪初已发展成形,其时中国人开始南渡马来半岛,也是中国人最初的落脚点之一。
2000年笔者首次探访唐人坡,原来这里就是瓜拉登嘉楼河口,狭长的街道看似马六甲荷兰街,建筑特色既具有唐人风兼具峇峇风。唐人坡现也称作唐人街(China Town),仍住有约200户600华裔,早期中国移民以福建籍漳州人居多。登嘉楼土生华裔称为“美娘阿旺”(Mek Awang),与马六甲、槟城的娘惹峇峇(Nyonya Baba)齐名。
吉兰丹“唐人坡”
其二,吉兰丹哥打峇鲁的Kampung China,中文地名亦称“唐人坡”。两个唐人坡都位处州府,早期移民同样漳州人为主,唐人坡如今仅剩约100户华裔,昔日大路两旁华裔经营的小店多已随风而逝。2017年,吉兰丹政府在离唐人坡不远处新建了一座“郑和坊”(Dataran Cheng Ho)。
吉兰丹土生华裔则称“福建暹”(Hokkien Siam),早期华民只能与暹罗(现称泰国)女子通婚,他们说的福建闽南话亦带著浓厚暹罗腔。然而老吉兰丹符芳侨告知,唐人坡虽处哥打峇鲁市区边缘,本地土生华裔其实已然城市化,如今反而说一口比较纯正的闽南话。土生华裔在生活上受到马来文化和暹罗文化影响,但宗教信仰仍坚持华裔的传统,小小唐人坡立有三间神庙便是理据。
其三,霹雳实兆远Kampung China,中文地名“福清洋”。1903年在英殖民安排之下,第一批福建籍福州人来到实兆远开垦,由于前来的福州人源自数支不同民系,以福清民系为主的垦区便称作“福清洋”,1951年成立新村后仍延续这个地名。
2003年施敦祥《实兆远的福州人》称:“对本土马来人而言,这样的华族垦区,根本就是华人村庄”,或许这解释了马来地名Kampung China的由来。当初前来的垦殖民都是基督教徒,至今仍有90%村民信奉基督教。福清洋靠海,早期华民有不少讨海为生,今日福清洋已成著名海鲜村,而且亦以福州传统美食著称。
其四,森美兰马口Kampung China,中文地名“甘榜支那新村”。不过,1995年后当权者申请更改地名,随后便易名Kampung Baru Indah,中文地名跟著改成“甘榜英达新村”。逗趣的是,2013年又有人主张恢复“甘榜支那新村”地名,然而后来不见下文。
1951年生的老马口锺政光告知,甘榜支那新村1950年成立之前,本地人把这个地方称作“长江寮”。在客家话里,“长江寮”即是长屋之意。那时“长江寮”仅有一排公司长屋,早期一些客家华民小聚落亦有以“长江寮”为地名。根据锺政光,如今此地华裔以客家人、闽南人为主。
从地名窥视早期马来人与华民交流
在寻找Kampung China时发现一个怪现象,地图上误标很多华人新村为Kampung China,其实应该是Kampung Baru China才对。除了Kampung China不足为奇,在Kampung China地名两字中间或两字后面,再加多一个字的地名亦比比皆是,诸如吉打居林的巴东支那(Kampung Padang China)、吉打波克先那的Kampung Alor China与森美兰宁宜的Kampung Batu China。
这里仅介绍比较特殊的玻璃市Kampung Padang China(支那平原村之意)。 这个村子中文称“玻璃市港口对面港”,马来人亦称Seberang Kuala Perlis(玻璃市港口对岸之意)。问起土生土长的村长彭贵翔,原来玻璃市河把港口与对面港隔离,但现在有一条路桥把两地衔接,港口那边华裔称这里对面港,而他们也称港口那边为对面港。
对面港启明华小1921年成立,至今正好100周年,可见华民在对面港已走过百年岁月。彭贵翔告知,对面港基本上即“稻田村”,家家户户世代种稻,而且都是自家土地。据他估计,对面港约有1000垄稻田,面积超过700亩地,村民清一色客家人,以赤溪客家人为主,昔日人口最多有100户,如今也面临人口流失,现剩约25户不到100人。
1970年代马来文的拼写体系规范化,如第二个音节的h字被省略掉了,再后来为区别中国人与本国华人,中国人照旧称Orang China,本地华人则改称Orang Cina,即便本地通用的名词也跟著改,如三宝山改称Bukit Cina,所有Kampung China改成Kampung Cina等。话说回来,从地名窥视早期马来人与华民的交流,或许超乎现代马来社会与华人社会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