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有高思维教育,搁著。
相对而言,鼓励阅读比鼓励思考容易,有许多具体的事情可做,比如让学生到图书馆借书,比一比看一年下来谁借阅最多,让学生写阅读报告,在校园办书展、晨读等等。鼓励思考,有什么具体的事可做?这难倒校方和教育部。
相对而言,阅读习惯比起思考习惯的培养,成效更容易被看见和皆大欢喜,比如学生捧著书,大家就知道他们在阅读。如果学生静静,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沉思,还是被吓坏了?如果学生在说著无厘头的话,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发表著创见?这也难倒了校方和教育部。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鼓励思考,那么简单的处理法就是求其次的鼓励阅读。这是我国教育界的景象。
阅读无疑是好的,但如果有“爱阅读的人爱思考”或者“有阅读就有思考”的理所当然想法,那反映的不只是对思考不了解,也对阅读的了解自以为是。其实许多人的阅读像是看戏一样,看戏是为要放松心情,有谁是为了思考进戏院的?他们的阅读美其名是要学习,但并不思考,其实也是为了要放松自己,即便是看硬性的哲学、心理学、历史等书籍。
阅读的“麻醉效应”
思考涉及各个层面,这里只谈处理冲突。所谓思考,就是指要经常注意有什么冲突,并且要去解决。通过思考解决冲突,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过程,也耗时。阅读时很多应该通过思考解决的冲突都不显得是冲突,冲突给人的不舒服感在阅读时不显著,这就是阅读的“麻醉效应”。
怎么会有阅读的麻醉效应?为什么阅读时对冲突处不觉得有冲突感呢?因为阅读经常求的是畅快,这个心理要求让你的思维跟著作者跑,很少会脱离作者的思路以从其他角度想一想。有的人说通过阅读可以和伟人、古人交流,其实那常是单向交流,也必然不会是由你去教导他们。你必须放下书本、离开作者,才能消退麻醉效应,和内心的你双向交流。
冲突可能来源于不同时候阅读的书,这些经验儿童时期就已有。比如,读华盛顿砍掉父亲的樱桃树的故事,书本结语说做人要诚实。读“狼来了”,编者说,不要说谎。过河时被鳄鱼咬住脚的小鹿耍诡计脱困,课本提示说小鹿机灵。享受著故事的小朋友,若有会想想或提问怎样的情况之下的用智说谎是可嘉的,什么情况之下则是不可的,已反映其思维一流。
冲突的另一个可能来源在于书本和自己的经验。上段我们说小朋友,这段我们说成人。许多成人也不太能做到把几种相互冲突的观念、事例等罗列审视。比如“怎样读书”中胡适说读书应该克期。所谓克期,就是指为阅读著的书设定读完的日期。一般人阅读都不会这样做。不这样做的人读到胡适这个读书方法后,有的会倾向于认同。但这却是和自己的平时做法不符的。阅读时认同,或许会有心尝试。一番尝试后,或许发现自己做不到。有的人说那就算了,有的人或会自责、自疑,自己的读书法和成功的名人不一样,难怪自己一生庸碌无能。
“克期”这个概念不涉及道德观念,其引起的冲突效应相对地小。如果读的是圣贤书,书中的圣贤标准和个人生活的实际状况起的冲突就更严重。想想最近那位放弃本地事业逃到澳洲的变性企业家的成长经验。她从小读的宗教书及各种书籍,必然有许多是不符合自己的认知和体验的,其自我质疑、提心吊胆、折磨、挣扎必然在内心早已发生多年。
一般人读圣贤书的冲突感觉倒不如上述变性人的那么显著,要屈就于书本的说辞也不如她那么难做到。阅读时不认真处理冲突,一味尽享阅读乐趣,一味循著作者的思路感觉良好,效果就是慢慢地形成书里世界的自己和实际生活中的自己,那些记忆力强、善于广集资讯和整理重点、口才和文笔好的,还可以用别人的观点做个杰出的意见领袖或写作人。
诚然,推广阅读的人会一并说起思考,但许多把阅读和思考当一回事,或把思考当作“只不过是阅读的副产品”看待。通过阅读获取资讯,是思考无法取代的。通过思考处理冲突,是阅读无法保证的。
由于分辨不清阅读和思考的角色和意义,用具体能做什么和不能做是什么(见上文第2和第3段)来决定孰重孰轻,则强调阅读而搁置高思维,就必然是教育部所能摆出的最好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