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学者,如英籍史德龄、毕麒麟、佛来曼和荷籍施利格等曾到过中国做人类学研究。但更能深入中国民间社会取材的,是日本的学者,如小林、高桥、平山周、酒井忠夫、金屈诚二等。香港中文大学彭伟文,也给予好些日本学者对闽粤社会研究以极高的评价。其中有关流民组社要找神明或神话来凝聚社员一说,很有启发性。
清末的广州,有大量的农村剩余人口涌入寻找工作。这些流民,尤其是边际方言群,不是都能参加地缘或血缘组织的。本地的郑景贵、陈亚力、胡文虎等便属于此例。
茶阳在行政上隶属潮州,但本地的茶阳客家人却不被潮州会馆接受为会员。他们因此就比较倾向于参加语群、行业组织。
行业组织被称为“西家”,相当于现代的职工联合会。原则上它是一种乡党(地、血缘)认同之外的互助自保的结社,以御外侮,却不在于和东家(顾主)对抗。
在内部凝聚力方面,除了行业交流外,会员也拜祭行业保护神,如木匠的鲁班,警卫的关公,航海的妈祖等。
行业如武术馆、镖局等,有以祀奉其流派祖师如张三丰,来凝聚会员。若无特别的神祇好拜,便采用民间家喻户晓的神话和传说。
武馆多被视为帮会
该时闽粤民间广泛流传著的便是三国时代刘、关、张的桃园结义、插血为盟的故事,因此,采取义结金兰方式来团结会员的武馆,虽不反清,也多被视为帮会。
一旦顾主或东家之间有行业上的冲突时,甚至源自舞狮舞龙的争执,多会找武林人士来调解。局外人,尤其是治安单位,便把正当合法的公司与帮会联想起来。
把早期马来亚的正当行业公司视为帮会,是有点雾里看花。至于东家们是否也组成秘密会社,还是一个谜。比较合理的诠释是,东家会雇用保全社保护其事业,而那些社员多是武馆的学员。
更复杂的是,若东家要自创附属事业单位,当那单位出了事,主要的事业便被拖累。如佛山的陈胜教头在其鸿盛武馆旗下成立了“螺涌社”(醒狮团),自任社长。内部结构是分开的,但对外出了事,外人就觉得馆与社是一家。
在殖民地的华人会馆,可是继承了原乡的习武风气,设有健身社教导会员国术。能胜任武术社的教练的,莫如逃过清廷通缉而南移的帮会会员。他们不是英,便是雄。地缘会馆应无特殊的入会仪式,但要成为武术馆及醒狮团的要员,却是进入了江湖。江湖义气有异于普通会馆的规矩,背叛之可招来杀身之祸。
回想起1970年代早期做田野时,我所访问过的多名会党份子当中,至少有三名是和武馆或练武有关的;其他的则没问及,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另外,就记忆所及,在上世纪50-60年代时,好些庙宇举办庆典活动时,武术馆有因增兴而舞狮祝贺的。更有在神诞时上街大游行的。如怡保的斗母宫在每年的九皇爷诞时,巡街时扶摇著笨重又巨大的神座,且保持著它前后左右不停地荡摇晃著的,非孔武有力、训练有素的人,无以胜任。武术馆学员,正是最适合的人选。一路上维持秩序的也是馆中人,他们都穿著印上馆名的汗衫。
变成麻将馆
由于在旧日三州府的人口调查里,广东人被纳入也操广府话的“澳门人”,主要恐是澳门也是过番的口岸。故其在庙宇、会馆、及武术馆的关联上,应相当类似三州府的。
除了引述过马来半岛有关武术馆的零星报导外,在林孝胜所研究的新加坡华人特刊中,尤其是体育文娱团体一栏里,列出了精武、白鹤、太极等12间国术和龙狮馆。耀眼的一间似是源自佛山的鸿盛武馆。
个人此次的田野,由于佛山一程没安排好,考察仅涉及澳门。在那里查考了两间“体育会”,即旧日的武馆,位于澳门的十六浦的旧渡头和十月初五街一带。这两会址目前都已变成老会员的麻将馆。
两间的大厅内皆置放著十八般武器如关刀、三节棍、和红缨枪等。一间的墙壁上挂著一些已发黄的庙堂活动的照片,另一间还在大厅傍边置放著盖上防尘布的人造狮子。
管理员说,在屋旁和屋后,过去曾是一个大练武场。它们都建立于清朝道光年代。前一间在2003年重修过,还用“天运”纪年。在过去,学者多把“天运”作为天地会纪年专用。
此次的澳门行脚也到过两间庙堂去观察,那是十六浦的康真君庙(1860建),和大潭山附近的天后宫(1785建)。它们内部都还置放著已生了銹和被烟火熏焦的十八般武器,多少示意该处曾是练武场。
一般上警察是不干涉庙堂活动的,借庙宇的道场作为练武场,也好让武术馆存放武器。在早期的马来亚,情况也应很相似。
若如饶宗颐所说,在议事功能上庙堂是会馆的前身,哪它们和武馆的关联是可以了解的。早期落难义士和它们的关联,更是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