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不知道,作者是脆弱的。他在这一端,默默地写。有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写,为了什么而写。读者不知道,很多时候,写作是一个思考的过程。有些事情,本来是自己想、自己感受就算了。但对写作的人而言,它是个可恶的瘾。作者喜欢在写作的过程中组织思想,让一切表面的想法,进入更深一层的感悟。
有了作者,当然就有读者。作者其实很期盼读者的反应,否则他的写作生涯会很寂寞。是褒是贬,一般上作者都很欢喜,一来是读者用心阅读他的文章,即便有争议,他都乐意接受,甚至展开一场笔战,都是作者欢迎的交流方式。因为这么一来,他从初步理解,到著文感悟,因挑战而提升到更高一层的思考阶段。对作者而言,它简直是醍醐灌顶。
作者最脆弱的时候,是读者误读文章,或断章取义,或不懂得解读字里行间的美丽意境。这时候,他可能会有个念头,把写作这个瘾戒了,使得生活更平静。想想,什么时候文章改变了世界?写也罢,不写也罢。
那个作者是我。是的,我不想写了。这时候,两位写作的前辈各建议我阅读一篇文章。张锦忠兄建议我看《解密村上春树,不懂别说自己是村上迷》。本文的作者不懂是谁。文中描述村上春树如何开始写作,说是有天看棒球,美国球员DaveHilton打出一支漂亮的二垒安打时,村上春树突然没有来由地想,他可以写小说。
又有一天,他发现路边的灌木丛中,有只受伤的信鸽。他把鸽子捧在手里,他感觉到鸽子的体温。这时,他又突然感觉到,他会成为有成就的小说家。
全靠直觉,村上春树写作写到今天。
骆耀庭兄问我,看过JoseSaramago的《TheNotebook》吗?我会心一笑,因为书就捧在我手上。他说看看UmbertoEco写的序言吧。翻翻手上的精装本,没序言,原来平装本才有。耀庭兄文采飞扬,对文字有独到的品味,他的介绍,必有用意。于是我从网上搜索,把各网站提供的不完整截图,拼拼凑成一篇完整的序文了。
序文题为《ImpenitentlyIrritated,andTender》粗译为“顽固地恼怒,和感觉脆弱”。UmbertoEco指JoseSaramago晚年选择写部落格(《TheNotebook》收录了一年的博文),引来不少不满与批判,不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是他从不委婉地说,也或者,他是故意激怒读者。
该序言作者说,作家的思考泉源来自一时兴起的无情批判,和激怒、讽刺及挖苦的冲动。看到这里,我几乎狂笑,却泪眼盈眶。因为只有作者,才懂得作者的脆弱。而只有作者,才能给另一个作者狠狠的一个巴掌,仿佛说:你顽固地恼怒,还不是来自挖苦的冲动?这就是你写作的tender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