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带两岁大的孙女到新加坡百胜楼书城去溜跶。她蹦蹦跳跳了好一阵子后,她突然跑过来搂著我,睡了过去。还好,我慌忙中也还看到电梯旁有一张长椅,有位女士坐在椅子的一端,几包书籍却散放在余下的空间。我这方告急,顾不得礼貌了,便挤进椅子书堆中。不料却跟她聊了起来。

那些大包小包的书都是她在书城里买的。她说她每几个星期看完家里的书后,便又会来买书。心想,若是新山人,这种购书方式并不稀奇;听说过去马汉或赖瑞和到书城时,也是这样的。她说是本地人,不是新山客。

她看来有四、五十岁,猜是作家。她说不是。对的,作家一般上都不看其他本地作家的著作的。我没问她的职业,她那天穿著也平易。用来装书的是一般主妇到菜市场所用的推车。还说要坐地铁回家。

她自小就很喜欢看书,小说、散文、诗歌都看。他也提起了不少本土华文作家的名字,有些我没听过。可见她真的很用心选书。她也来自书香之家,她妈妈本来也常看书,只是年事高了眼力不好,现在少看了。

购书心态与书局困境

她家不是硕果仅存的书香之家吗?我百思莫解。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沉思良久后我觉得购书心态、阅读习惯、作品特色,是影响文学发展的三个因素。一般而论,有人买书,证明有人看书。也可以肯定,没有人要看坏书,更没有人愿意花钱购买不喜欢看的书。书局停业,那意味著买书人太少。那可能是经营不善,或是买书人的阅读形态改变了。上网阅读是改变之一,被迫购买不忍卒读的作品乃其二。

本文仅谈文学作品,或马华文学作品。本人认为网上提供的阅读,不会取代所有的文学作品。发行活页文选,可以使读者读其所爱、购其所值、藏其所好。这可能领导马华文学步入又一村。

最近有几次跟朋友到书城附近聚会,每次天马行空后,我是唯一要回家的。他们几位,都结伴周游书城内的书局。其实,聚会之前,迟到的也是从书局里走过来的。还是有人买华文书的。

就在那个月内,就连续读到好几家书局停业的消息。首先,有家著名的洋书店关门大吉。不出3天,又有3家老字号的中文书店要结业。再过3个星期,又有另一家高档的连锁书店说要关闭;但它们在香港和台湾的联号却仍然看好。

另一则2012年3月的报道来自中国,曰过去十年来,上海有五成的实体民营书店结束营业;据说是租金高涨、网上购书业兴起所造成的。进书店的仅为抄录书名以便网上购买。也有说是经营不善,平日吸引在那儿的尽是做功课的学生。还有是溜街父母把大书店当作托儿所的。受访的老板感叹的说:“总之,看书人多,买书人少。租金那么贵,能摆设几本书呢?要卖有人看的书才能生存。”说的也是,哪一间GUCCI店售卖旧货、劣等货或水货呢?或“旺一次”的皮包呢?若你还不觉悟,你可知道著名的法国时尚店YSL已开了一家书店?它的经理说,听了你会很气的:“我们知道要卖怎样的书。很简单,是顾客要看的书!”你不妨去参观一下,看他们有卖马华文学的书吗?

不过,还好,却还没听说在吉隆坡、香港、台北的大书店,有哪家关门了。买书人还是有的。纵使不少人上网购书,但类似在线购买机票也相当普遍,不少旅行社还是活了过来。

读书人的阅读习惯

经营书局的,不得不认识一般人的读书习惯。知其所好,投其所好。

英国大文豪培根,早在16世纪便说过,不是所有的书都值得从一而终去看的。

有些书的内容得重复反刍、推敲、完全消化。有的则择章而读已足够了,不必从容细嚼。又有些书只须一目二十行的扫过便算,囫囵吞枣也,浅尝即止也。可否延伸培根的观察曰:阅读第一类文章的人,大都会想拥有所读过的书。有些书是可以收藏很久的,如唐诗三百首。也有一些,看完就可丢掉的,如报纸。中间该有让人一看再看后,再传阅的,如经典的诗歌散文。

家事本不应外扬,但为证实世上的确有至少两种读书人;由自家开始好了,免得冒犯别人。

在语言上,极度西化的媳妇,是一有空就书不离手的人。她怀胎8个月时要我帮她把几十本书送给慈善机构。亲家娘从几千里以外过来帮她坐月子,不到几天便往图书馆借书去了。她在吉隆坡那几年,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已够忙的了,却也常到图书馆借书回家看。绝大部分是小说。

小女从中学开始就不断买英文小说来看,读完大学后,藏书已有数百本。她到海外工作时,就把我家当仓库。我到好几家二手书店问过,以一元一本卖给书店,都说不要,除非是免费且由我把书全部送过去;又得自备书单。那是很伤害我自尊心的。

犬子比较喜欢阅读名人传和国际时势的书籍。内人自修复视力后,除了较常翻阅美容书刊外,也开始阅读儿子读过的书。她仅买报纸,从不买书。

我本身也是文人、职业教师,除了出版商赠送的教科书外,行内行外的书都有买来看。都没有向图书馆借书的习惯。

稍作分析,家人都喜欢阅读英文刊物,只有我才会买华文书。像我这种在第二代就与华文脱节的家庭,在新加坡可说比比皆是,那是潮流所趋。书店为了生存,便择类进货。马来西亚的华社,似乎不热衷于西化,华文书局售卖的文学书报五花八门。可见阅读华文书报的,大有人在。在吉隆坡和新山有摆设中文著作的大书店,说门庭若市可能有点夸张,至少不能说是门可罗雀。

此外,有些朋友给我提醒,网上阅读似乎已蔚为风气,纸本书刊恐被淘汰、取代。为此我在新加坡的地铁车厢内做了个甚不科学的观察。我发现十个搭客中,有六个低著头的在看手机;可能在作网上阅览。三个拿著书看。一位看英文书,另个看中文书,一个在看报纸。看书的搭客还是有的,就是没趋前相问是不是游客、联邦客。

文学特色与活页文选

以现代教育观点来衡量,读书人的数目,一定是与日俱增的。哪读书人是谁?作家吗?小女吗?我家媳妇吗?老朋友吗?不管是谁,凡能随心所欲、随时随地都可拿著来读的,那该多写意呵。类似词典的就不能提供这种方便了。袖珍型,或口袋本,在英美一直都很流行,其中最著名的应算“企鹅丛书”。日本的“岩波”文库,台湾的“文星”丛刊,都是好例子。在70年代末期,新加坡的骆明,便曾尝试出版过类似的文丛,每年出版4本。好像也维持了8年。据说第一版便销售了约3000本,那时的新加坡人口也仅有200多万,其中每年从大专毕业的也不过200多人。

不管书本的大小,令读者称心如意的,莫过于只读你所要读的,买有所值的,藏所珍惜的作品。正如你的“随身听”,你大概都不会花时间下载你不想听的歌。若如是,则读者不必花冤枉钱买不要看的,则买气会相应提升是毫无疑问的。

60年代我在北美留学时,也曾经买过类似的文选,名为Bob-Merrill Reprints。这公司把发表在厚甸甸的学术期刊里的佳作复印出来,然后给它套个封面,以单行本再面世,风行一时。国际学术期刊都会增送若干份抽样本给作者,非作者若要读,得买整本期刊。

记得读中学时,华文课本都选入好些中国古文、诗词。那个年代,除了上课听讲外,有些学生还会找参考书看的,以帮助解读艰深的古文。在这些参考文献中。最为著名,也最具特色的是“友联活页文选”。友联是出版社的名字;文选是指几乎所有中学课本里的古文篇章,如《赤壁赋》、《古诗十九首》、《登滕王阁序》、唐诗宋词元曲等等。

所谓活页,就是每一篇章都独立印出。从购买者,如学生和老师的观点来看,他们购买自己所要读的篇章。这不像买一本“名家新诗选”,你不喜欢看的诗也被辑在里头,使你不得不照单全收,按价全付。这也好比买了一张录制了50年代爱国歌曲的光碟,共产党的、国民党的、马共的全都录,你没得选择。若买了,你就得不时跳过刺耳的歌曲了。

文艺有其经典价值

可以买一本只有自己喜欢的诗人的诗集吗?且最好是比较喜爱的那几首。活页文选这个概念,便可满足这个愿望和需求。在印刷技术上而言,虽说昔不可以今比,但一个人阅读文艺作品的习惯,尤其是诗歌和散文,是电脑永远取代不了的。文艺是艺术品,有它经典价值所在。YSL所开的书店,正是这个写照。拿著电脑读经典作品,是很现代化,但不觉得很俗气吗?走进网络,和走进书局,都会给你同样的感觉和感受吗?机器人才会说是。

印刷活页,自然有它的难题。本文仅谈好处。

首先,在作者个人而言,设若作者愿意把一两件作品,诗歌或散文,送到一家“活页出版社”去。作者只须缴付些少的印刷费,出版社会用特别设计的封面把作品包装起来。报章副刊亦可选出某些作品,以活页方式行销出去。由于小册子售价低廉,愿意购买的人会相对的多。也由于小册子系带方便,在公车上、旅途中也可随时翻阅。

好处的关键来了。假设共有十多篇不同作者的活页出现在市场上,其出版社就应在下来的一个回合,把销售量较好的活页结集出版。因此,市场对活页的反应,可视为一种对作者/作品喜爱的评量。这种反应,也是出版社的商业指南针。现刻,选集多由编者个人筛选出来的,未必符合你的口味。

同理相伸,也可让读者在行销中的百家文集里,点买某几篇作品。其实,报章的文艺副刊在这方面更是任重道远。副刊不妨让读者给所刊出的作品来个票选,即排行榜,然后把上榜的印成单行本出售。或也可以把刊在副刊的,同时也发行活页单行本。作品优劣便交由阅读市场来定夺,可免去无谓的拉票。

写文章不一定要为名为利。不错,文章可以自娱,也可以赠送友好。可是,你总不会自弹自唱数十年,搞到自珍的滞销册塞满书房。活页可让你知道,你所写的到底有多少人在看。若发现的确拥有不少读者,值得你深耕下去。

活页文选的概念与实践,将会发掘出更多具有潜能的写作人。另外,消费者亦会逐步倾向于物有所值的心理,早日拒绝商家的配套行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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