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绪尔(Ferdinandde Saussure)及结构语言学力图在共时系统内进行封闭式静态语言描写。这种同质语言观对揭示语言结构特点作出了贡献。但语言作为人类社会现象,不可能是静态的。因此陈保亚总结20世纪中国语言学为“同质化”与“异质化”两个前后阶段,这也是任何学科的必然发展。
90年代现代汉语研究重要的特点正是全面开拓这种异质化视角,不再以现代汉语共同语为静态的研究对象。其实陆俭明概述的“八十年代中国语法研究”已显端倪。而90年代异质语言观值得我们关注有两方面:一是现代汉语的形成及演变,有黄河清、刁晏斌等论著;一是全球华语互动下的现代汉语变异,有汤志祥、郭熙等人。前者将视角投入历时系统中进行纵向性考索,后者将视野拓至共时系统的全球横向面观察。
新加坡华语研究对此大环境积极响应,出版了《新加坡华语词汇与语法》、《新加坡特有词语词典》;反观马来西亚华语在90年代却未见稍具系统性的研究成果。其直接后果就是2010年《全球华语词典》中马来西亚华语词条的“不足”。对此,与其责问编纂者的偏颇,不如省视自身之未“预流”。
每个时代有其“时代学术之新潮流”,陈寅恪称:“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为之预流。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
语言形态正急剧消亡
21世纪后可喜的是马来西亚华语研究渐受关注,成果则集中于词汇比较与应用调查;以本时期总成就而论,应见四方面不足:一是领域局限而未见全面开拓、二是零星论述而缺乏系统阐发、三是片面浅汲而不作穷尽深入、四是各自表述而较少交流汇集。因此学科发展未能形成积累性,十余年间难免“原地踏步”;以词汇研究而论,至今仍停留于举例式共时比较描写层面。这是学人应以自警的。
所谓“预流”,马来西亚华语必然置于现代汉语研究的当前形势进行审视,重新认识其学科价值及研究意义,跨出纯同质化静态描写。略举其数端:一是现代汉语形成之补充论述。马来西亚华语脱离母体独立发展有上百年历史,与现代汉语共同语形成基本同步;其19世纪语料文献丰富、较之新加坡华语则至今仍保留原生态语言环境,深入挖掘必能揭示现代汉语共同语形成中的多面向性。二是现代汉语变异之多元描写。马来西亚华语自形成伊始就受多语多方言环境包围,同时处于台湾国语与大陆普通话的影响辐射圈,接触层面之深广度在学科研究上深具意义,陈保亚称为“多向度等势”之马来西亚华语“独特的接触类型”。
这是南来先辈延续至今遗留给我们的丰富语言形态,但研究显示近十余年来正急剧消亡中;不论是方言生态的衰微或是华语变异的替代,眼下都在悄然快速进行。马来西亚华语研究之必要性与迫切性,正亟待我们将上述价值与意义具现化。对此,零星材料的搜集虽然难免,但更需要系统性范式论述;否则单见其树却懵然不知身处丛林中。
展现多维度研究方向
学科发展很大程度就是积累。各自耕耘难成积厚,自来学者必有以“切磋琢磨”。近年之马来西亚华语研究成果多是未发表之学位论文,而发表成果近乎全在国外,且多非语言类刊物。
这不利推动学科前进。布龙菲尔德(Leonard Bloomfield)1925年谈成立美国语言学学会(Linguistic Society of America)的意义称:“语言学者必须怀著被称为‘职业意识’的创造灵感和责任感,来有组织、有计划地通力合作”。因此这不仅为资源整合,关键是研究者精神上的专业意识。
我们必须坦言,马来西亚华语研究的现状还远不及近百年前美国语言学的氛围;这绝非外在形式如学会、刊物的问题,重点是意识上仍未予以专业对待。
《马来西亚华人研究学刊》之“马来西亚华语研究专号”特为此而设。本地未有汉语言学专刊,《学刊》之特设本期专号实属史无前例。这是马来西亚华语研究跨出的一大步,其意义不仅于具体成果,更重要是观念意识中把马来西亚华语研究提上了本地学界议程,并整合资源以促进交汇互动;学科积累乃由此铺垫。
本专号很荣幸邀请到国内外各专门领域的专家学者对马来西亚华语研究的方方面面进行阐述,包括语言本体、历史、方言、应用与规划等课题,展现多维度的研究方向。因此这不仅是跨领域的论述、更是跨国界的视角。
最后,衷心希望本专号的结集只是一个开端:它不应当做是深山竖起的纪念碑仅供仰止而已,而必须成为众人堆砌高阁用以垫底的砖块。马来西亚华语研究的前景理当如此一层层登高望远。谨此与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