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先后病倒,她成为了“照顾者”;双亲相继离世后,她遵守母亲想要捐赠大体的意愿,成为了“大体捐赠者家属”。而在担下这些身份前,她在国际慈善机构上班,也是器官与大体捐献的意愿者。“失去妈妈的那一刻,我没有哭。”赖昭宏形容,那颗心就像是注入了吗啡一样,不痛不痒地正常操作,脑子清醒并且理智的处理事情。“大家都以为我很好,我也以为自己很好……”因为她在母亲去世两个星期后便出发到马六甲准备打工换宿、随后还去了泰国清迈,甚至还到了台湾留学。“当时我对自己状态的诠释是:因为陪伴妈妈的时间足够,所以没有遗憾。”然而事实却是,她做任何事情都无法专心,甚至出现失能的情况。
与其说不痛,不如说逃避,就因为太痛,所以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直到我在台湾念研究所时,我选择以自己的故事、经历作为论文主题。”她说,写论文和与老师讨论期间是自己人生哭得最多的阶段。“我在想,我的内心到底是注入了多少吗啡,才足以让我的心在那时‘麻’了起来,然后再慢慢释放出来?”赖昭宏说,甫推出的《伤痛的祝福》书籍就是论文内容。对于书名灵感,她说:“有次上课,有同学问说:面对丧亲,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痊愈?”她当时突然有种想法,为什么要“痊愈”,不好也没关系,她更希望透过自己的伤痛经历,祝福更多的人。她认为,丧亲之痛是不可能痊愈的,它只能随著时间、或我们生活圈子的扩增而让痛变得看起来比较渺小,但其实这份痛并没有消失或淡化,只要在特定节日,我们也一定会想起,那个我们一生最爱的人。
与伤痛共存,是赖昭宏的处理方式。
与捐赠大体的渊源
捐赠大体也是遗体捐赠,是捐赠者在去世前签下意愿书,将自己的遗体捐赠给医学教学用途,包括大体解剖实习以及模拟手术教学。“母亲和捐赠大体的渊源必须从父亲第一次心肌梗塞倒下入院开始说起。”赖昭宏说,在2013年的11月,爸爸因为心肌梗塞倒下入院。 在加护病房醒过来后,爸爸与一位前来探望的同事如此说道:“人始终会一死,死后把身体捐出去就好,可以救回更多人。然后烧一烧撒去大海,一了百了。”但没过不久,爸爸在心脏照影检查后陷入昏迷。“我虽然一直坚信爸爸一定会痊愈,但爸爸想要把‘身体捐出去’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有忘记。”
于是她找上了一位在慈济当志工的朋友帮忙接洽大体捐赠的事宜。“那天,捐赠大体的团队(无语良师计画中心)来到了医院向我们解释。”当时小弟提出了反对,因为他觉得,这样的事情要等爸爸醒来再说,让爸爸自己签名决定。赖昭宏选择尊重家人意愿,但当下她和妈妈却抢先在爸爸签署之前,先签了那份大体捐赠意愿书。“爸爸就这样成为了我和妈妈签下大体意愿书最重要的推手,如果他没有提起,我们或许不会即刻联络该组织,也不会那么快就签下意愿书。”而她也万万没想到,妈妈是她家中第一个率先‘开课’的‘老师’。“爸爸醒来后,我们向他提起这件事(大体捐赠)。但爸爸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不做捐赠。”因为在留院的那段时间,他被寒冷的环境吓坏了,想到死后还要被放到冰库中等待上课,爸爸不寒而栗。一个月后,赖爸爸最终还是抵不过病魔,与世长辞。
赖妈妈身先士卒,为医学献出一份力
爸爸离世后,由于妈妈身体一直处于酸痛,于是赖昭宏安排妈妈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因为爸爸突然的心肌梗塞,我本来只是想防范胜于治疗,却没想到换来的是第二波打击。”妈妈确诊患癌,而且已扩散到全身。“失去爸爸,我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悲伤当中,必须快速再次披甲上阵,担起‘全职照顾者’的角色。”赖妈妈与病魔战斗将近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赖昭宏直言,虽然一度战胜,但很快的,癌症复发,妈妈拒绝再接受化疗。
赖昭宏也是大体捐献的意愿者,她也曾在无语良师计划中心服务。“那时妈妈还没离开,我在医院帮忙协助有关大体捐献的工作。”隔著玻璃,看著医学系的学生在遗体上“做功课”,她直言:“我立刻就打电话给妈妈,并说道:‘妈妈,你可以不要捐吗?我不舍得。’”当时妈妈还笑说她是傻孩子,大体捐献不是她提倡的吗?赖妈妈教育程度不高,但对于大体捐献这件事,她却非常清楚,甚至意志非常坚定。“癌症病患在后期很容易会出现腹部积水的问题。”赖妈妈竟然会担心腹水情况会影响遗体的保存期限。“妈妈在弥留之前还给陈教授(大体捐献负责人),希望教授能安排前来帮忙把腹水抽走。”
告别仪式上播放了妈妈去世一星期前录下的影片,她说:“可以在我身上割下千万刀,千万别在真正的病人身上错一刀,我希望你们不要客气,不会学到会。”很多人都因为这句话而感到震撼,其中包括记者。
捐赠大体是对家属的第二次伤害?
赖昭宏是无语良师学院的其中一员,从事大体捐赠的推扩,但同时作为大体捐献的家属的她直言,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捐赠大体也会为家属带来第二次伤害。她以自己的经历为例,妈妈是在去世5个月后,遗体才被启动使用。“我当时有种,我有机会再和妈妈见面了的感觉和心情。”她是家中的小女儿,和妈妈的情感特别深厚,也因为她自小比较体弱多病的关系,妈妈对于她这个女儿也是特别照顾。“我常会有一种如果我能代替父母承受生病带来的痛苦,哪有多好?”
记者忍不住说,只能说你真的很爱你的父母。这时的赖昭宏笑而不语。访问结束前,问她,是不是任何人都合适成为大体捐献者呢?她例出了三种不合适的遗体,包括自杀、意外死亡(需解剖)以及溺毙。而作为器官捐献和大体捐献意愿者,她说:“因为我无法预料自己最后的死亡方式,倘若我可以活到很老,那器官已经老化就无法再使用了啦。”然而无论是哪一个方式,她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为这世界留下一份爱,一份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