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美丽让人愉悦,怎样的人才能不辜负那份美?张琪珠是大马乃至东南亚首位获美国花艺设计师协会(简称AIFD)认证的花艺评审, 曾参与好莱坞电影的制作,也是第一个登上AIFD表演舞台的大马人。 她的奋斗故事很精彩,但比起显赫的资历和求知路上的经历, 她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如繁花绽放般让人为之一振的鲜明个性。
2017年参与《疯狂亚洲富豪》(Crazy Rich Asians)的制作,张琪珠被好莱坞知名艺术指导尼尔森寇兹(Nelson Coates)盛赞为“投入电影业以来,遇过最好的花艺师”。杰出的花艺师不在少数,张琪珠究竟哪里比别人强?她笑道:“这样说可能有点直接,(强的地方)其实很多。”到底哪里比别人好,很难用言语和文字去细数,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自己有高要求,对学生也相当严格,“我常跟学生说,如果想把花艺当成事业来经营,那就要照著我说的去做。设计的元素和原则是基础,要如何应用在一个作品上需要很多磨练,最终熟悉到就算闭著眼睛也能完成。”
26岁到日本学艺,今年53岁的张琪珠指:“日本的老师讲求感觉,我是2000年之后才知道原来花艺也有理论,那时候有一种世界突然打开的感觉,就像近视者戴上了眼镜,一切都清晰了。”引领她进入新世界的是德国花艺大师葛雷欧洛许(Gregor Lersch),“我1993从日本回国时,日本老师送了我这位大师的书,内容以德语撰写,我完全看不懂,每天捧著书看照片,来来回回地看,心想这样的作品会有人要买咩。”她笑说,即便是今时今日,大马也几乎没有人在做风格类似的作品,“艺术的境界太高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那本只能看图读不懂字的书前后看了7年之久后,张琪珠得知葛雷欧洛许在新加坡举办为期3天的工作坊,“知道他来,当然要去!但没读过他提出的理论,上课时我根本有听没懂。”葛雷欧洛许要求工作坊的学生制作一个向上延伸的作品,张琪珠先是回想在对方著作里看过的图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然后跟全班40几人说‘这个作品是目前最好的’。他问我为何会这样做,我说我看过他的书。”
张琪珠忆述:“那3天我就像鸭子听雷,抱著他的理论回来,读了一遍,不明白,再读一遍,还是不明白,读了几十遍,明白了一点,一直一直读,最终明白了,再用这些理论来教学生。”18岁就踏入花艺领域,到日本进修前,她曾在明阁酒店(现廓思酒店)和贵都酒店担任花艺设计师,有机会前往日本的当儿,也获得协和酒店的录用。虽说2400令吉在上世纪90年代是非常高的薪酬,但最终张琪珠还是选择出国,她说:“如果不出去闯,也许就永远局限在马来西亚。”
在日本学艺的5个月,张琪珠经历了相当大的文化冲击,寄人篱下之馀,和花艺老师语言也不通,为了继续留在当地,还要确保在日语学校的考试评估达到平均值。“实在太艰难,但我不能放弃。我是放掉很好的工作机会前去学艺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学成归来。”
有麝自香 贵人上门
回国后机缘巧合下以一个探病用的80令吉花篮踏上创业之路,张琪珠笑说,花篮的本钱40令吉还是跟当时的男友,现在的先生借的。“回来后没经济支持,无法创业,是有一天帮妈妈上巴刹,遇到之前工作上认识的一位拿汀,说是想要支持我,让我帮她送这个80令吉的花篮。”那之后,各种机会陆续而来,包括有一次到花展帮忙,有位老板请她教太太插花,她由此走上教学之路。再后来,来上课的一位拿汀推荐她承包公司的农历新年礼篮。
“总价值5万1000令吉的礼篮,我的本钱至少也要3万,但我根本没这个钱。那个年代也没有要顾客预付一半现金的惯例,我只能努力想有谁可以帮我。”创业的过程中,也确实遇见了许多贵人,商家愿意让她以远期支票支付,相关公司在礼篮送出去后不久就支付酬劳。这笔钱无疑帮助了张琪珠接下来的事业拓展。她语重心长:“做生意没有捷径,你做得好人自然会上门,广告打得再厉害,东西很烂,也无法走得远。”
花艺作品洞察人心
创业接近30年,张琪珠却从来没有过门市,她在住家设置工作室和教学空间,取名“Amtrol花艺设计”。然而,“Amtrol”并不是一个英文单词,张琪珠解释:“我是虔诚的基督徒,‘I Am’(我是)是神的称号,我把它和‘Control’(掌控)合在一起,有神会掌控的含义。”她接著说:“我相信上天要给我的,谁都拿不走。我不会贪心觊觎别人的东西,因为我有自己的东西,而我享受它们。”
她指,花艺师的心境会影响作品,“如果你心生妒忌,做出来的东西不会让人感觉愉悦。心境和艺术是息息相关的。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当评审,看了一位资深花艺师的作品,评审时段结束后,他站在我身边,我对他说:‘你最近很伤心吧’,才说完,他的眼泪就滑落。”张琪珠分享,自己年纪尚轻时也有这种时候,心爱的奶奶去世时,心情难以平复,有好几天都无法好好工作,“那时候一位熟客还问我‘这花你让谁插的?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你。’”
学生来上课,不在状态内,花插得一团乱,张琪珠会让他们停下来喝杯茶再继续。她说:“状态不佳或是很赶很急时,是不会有好作品的。员工也一样,我一看他们的作品就知道他们的状态,所以他们有点怕我。”她自认要求很高,而这有好也有坏,“坏处是给自己和身边人压力,好处是我一直在进步。对一个设计师来说,停滞不前会卡在瓶口,最终被淘汰。”
创新求变 凭硬实力获得肯定
大师级的人物总被评论为风格独特,作品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张琪珠却笑称自己的风格一直在变,“10年前我设计出45度的心形立体插花,后来想出用10朵玫瑰的花瓣拼凑成一朵牡丹,我把这些都加到自己的教学里。去年我又到新加坡上德国老师的课,他教了‘Displacement’(移置),将铁丝绑在瓶口,让植物往外延伸。”她说:“要精就要练,我回来后找了一个旧口红盒,尝试做成迷你版。然后再思考这些技巧还能应用在哪里,我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这些。老师传授给你的,你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既然是设计师,就要去创造,不然就只是不断复制别人的作品。”
张琪珠自小有两个志愿,一是因为喜欢花而想成为花艺师,二则是钢琴老师。自小家境不错,父亲栽培她学习钢琴,中二时张琪珠已考获钢琴八级。虽说过后家道中落,18岁后必须踏出社会,但有一个观念已经深植脑中,这也是她在2000年及2014年主动考取AIFD花艺师及花艺评审认证的原因,“你要被肯定,就要获得认证,不能只是说自己已经很优秀了,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你是完美的吗?不是啊,还有可以进步的空间。那要如何进步?就不断以更高的门槛来自我鉴定。”另一方面,也是这么多年来,在各国参与花展及工作坊时,因为身为大马人或者说亚洲人,而感受到的不平等,“在国外,很多人把我们看得很扁,把我们当作透明。这是事实。所以我2016年时踏上AIFD舞台,60分钟的演出我独力完成,让别人看见我们也有实力。”
业界互挺 共度疫期
花艺师的动作要快,心却得慢。张琪珠坦言,去年9月至今年1月期间,是自己的艰难时期,但那并不是因为生意陷入低潮,反倒是过于繁忙,“太多东西做时,身心灵疲惫,灵感枯竭。那时候忙到连女儿要到国外深造,也不得不让她只身前往。”她感叹:“这场大流行病真的让很多人有机会慢下来,我自己也好似按下了重启的按钮,可以稍微停下来想一想。”
她启动线上设计师课程,开放让上过花艺课或曾修读艺术相关课程的人报名,另外,也开放平台让年轻学生进行网络直播,“还有业界里大家要相挺,像我一开始做直播时,用的奥塞斯(Oasis)花材,是自己掏钱买的,虽然后来他们联系并赞助,但我跟他们说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鼓励学生。整个市场那么低迷,需要做点事。”其他领域也许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大型活动,在预算上也肯定不比从前,但张琪珠说:“没关系,我们不只是做生意,也做关系。”
至于访问一开始谈到关于参与电影幕后制作所带来的名气,她在访问结束前才答道:“能参与好莱坞电影的拍摄是我一辈子都没想过会有的经验,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体验,但你说它为我带来什么好处吗?我想说的反而是大家会误会你名气大了,东西一定卖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