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撕开一个食物袋,拆开一个刚寄到的包裹…我们的生活每天都在制造垃圾。那些被丢进垃圾桶的物品后续有著怎样的命运,我们不得而知,也不感兴趣。被称作“垃圾博士”的汤礼聪是废弃物管理专家,他以专家的角度谈环保,也畅谈自己是如何走上这条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路。
47岁的汤礼聪毕业自博特拉大学环境科学系,后负笈日本,取得福冈大学工程博士学位,主修废弃物管理,同时拥有德国汉堡科技大学环境保护与废弃物管理特别文凭。他忆述:“环境科学其实涵括许多类别,废水、声音污染也包括在内。我是大三要准备论文时,和教授谈话,决定要往固体废料这方面深研。”他指:“那个时候,比较多人选择工业排烟的课题,较少人做废弃物管理,也就是我们一般说的‘垃圾’。”
他透露,当时有机会和教授一块儿到日本参与研讨会,大大地开阔了眼界,“他们专谈废弃物管理,非常专,包括垃圾的运输、排气和腐化,垃圾袋、垃圾桶,土埋场处理,样样是学问。”汤礼聪笑称,研讨会现场有不少老教授,即便年事已高,仍不懈地在相关领域耕耘,让他对固体废料的相关学问加倍著迷。
2008年从日本学成归来,汤礼聪多年来从事环境保护与废物管理咨询顾问,在他国考察团前来时充当桥梁,并协助有需要的企业进行废物管理,“比方说曾有屠宰场咨询日宰2000头猪,猪大肠、猪肺、猪毛猪血这些废弃物土埋场不收,该如何处理?”他指,“垃圾”二字涵盖的范围相当广,生活中充斥许多我们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废弃物,若不妥善处理,后患无穷。而屠宰场废料该如何处理,他答:“沼气发电!”另外,农业废料如稻壳、“车厂”的电子废料等都能够有第二生命。
国人懂环保 缺的是实践
我们所熟知的固体废料处理公司阿南弗拉(Alam Flora)在1995年成立,在那之前,垃圾一般是由市议会负责,而人们的思维也一向是“只要有人把垃圾带走就行了。”汤礼聪说:“后来意识提高了,人们的要求也提高,当然也是因为种种问题开始浮现,像是污水流入海洋、垃圾土埋场火灾,政府开始管制,各方面才有了进步。”
话虽如此,马来西亚推动“3R运动”(减量、再利用、再循环)已经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关于环保,本地人难道仍然意识不高,缺乏概念?为何我们在十几二十年后仍然重复高喊3R,但真正在实践的人却不多?汤礼聪直言:“根据研究,本地人的环保意识并不低。我曾经和日本教授谈,如何能让大马人像日本人那样,做回收做到极致?他说,大马人活在舒适圈太久了,对很多事都理所当然,不会特别去珍惜,但日本有天灾,当地人从小就培养环保概念,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他强调,时至今日,已经不再处于唤起醒觉的阶段,“醒觉已经有了,大家都知道不能随地丢垃圾,回收、循环使用大家也知道,但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改变。”
汤礼聪认为,推动环保,必须赏和罚双管齐下,“要用‘Carrot and Stick’(软硬兼施)的手法。教育是肯定要的,我孩子学校的校长找我去演讲,我一定去;但同时对商家要来硬的,罚最有效。”他续指:“像柔佛巴西古当金金河的化学废料污染事件根本不该发生,须严格执法。”
每人都应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新冠肺炎全球肆虐,所谓的新常态或多或少对环保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汤礼聪的观点是:“疫情来袭的这段期间,环保确实遭遇瓶颈,或者说停滞不前。口罩、手套这类一次性用品的用量大增,医疗和美发领域都无可避免地在使用,在健康风险作为前提的情况下,环保就要先放一边了。”他接著补充:“但长久而言,环保肯定会被主流化。这次的疫情和生态环境有关,往后人们必定会更关注环保。”
至于近年逐渐流行起来的零垃圾(Zero Waste),汤礼聪认为:“出发点肯定是好的,但不能实现在所有人身上。”他以专家的角度说明:“每个人有他的岗位。你在家里应该做什么,去餐馆应该怎么做,在办公室里又应该如何,你的角色是什么,就把它扮演好。换言之,你是主妇,那你的角色就是把垃圾放进塑料袋,绑好。有的人会担心塑料袋不能腐化,但不放进塑料袋,垃圾车又不收,徒增许多烦恼。垃圾会不会腐化,那是阿南弗拉(Alam Flora)的责任,塑料要如何处理有另一个单位会负责。你无法扮演所有的角色,只能把你自己岗位上的事做到最好。最重要是,不要抱著‘少我一个没关系’的态度。”
汤礼聪笑言,因为本地没有订立处理制度,自己家的灯管还是会丢进垃圾桶,“还有一次我去讲座,午饭时间工作人员拿了装在保丽龙盒子的午餐给我,递给我后,他突然想起这样好像不妥,但对我来说,既然已经用了,那也没办法,只要下一步分类得好、处理得好就行了。”顶著专家这个头衔,难免会遇上刻薄的提问,他分享:“我去讲座,有人问‘博士,你驾什么车?’,然后说驾Kancil(第二国产车灵鹿)才比较环保。也有人要我在无车日搭巴士去开会等。还有的人会认为,提倡环保的人就应该茹素。”他打趣道:“我们都不是圣人,本来就无法做到完美。当然,你不要给人看到你开车时打开窗户把垃圾丢出去就可以了。”
*关于文中提到的水银灯管问题,汤礼聪透露,其实并非没有解决方案,但无法达到经济平衡。他指,日本专家曾经针对此课题到访,也证实灯管2边的金属片、水银、金属圈皆可循环,但量小无法达到经济效益。一般上,在先进国家,无法达到经济效益的环保举措是由政府补贴,或是由人民或制造商买单。
335天经济活动的未来
汤礼聪在刚过去的5月份写了一封给世界各国领袖的公开信,题为《每年只有335天:未来人类的新常态》。除了本地媒体,全球公认最具环保意识的芬兰也有杂志翻译并刊载了内容。这篇文章启发自新冠肺炎肆虐之际,世界多个地方的环境素质逐渐净化、修复,他因此建议各国领袖考虑让人类的经济活动每年只进行335天,其馀30天留给大自然。
访谈中,笑说这封公开信一定遭来骂声,他不讳言:“确实有人骂,说损害经济,不切实际,但赞成的人也很多。说实在的,每一年各国人民的假期也不止30天,只是分散使用,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妥善的计划,经济活动停顿30天是完全没问题的,可能是10年后30年后才执行,也可能是50年后。”他指,人类不断进化也不断改变,“就像以前也没有所谓周末的概念,是后来生活方式变化,才有了所谓的周休二日。那现在说改变又未尝不可。”
投身环境科学领域超过20年,若说只能传达一件最重要的讯息,汤礼聪会说什么?他先是笑叹这道题太难,想了想后语重心长地说:“世界性的环境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他解释:“全球的状况,非常不好。我们去全球性的会议,知道情势非常严峻,但回到本土,从外行人的角度看,所有的问题都被淡化。冰山融化、全球暖化,大家都感受不到,我们也没面对粮食危机。”也因为这样,他致力将资讯以浅显易懂的方式传达出去,包括固定担任电台嘉宾,也撰写文章上载到面子书。
推动环境保护本是一条漫漫长路,而他有感脚步已经加快,“疫情让人们意识到,几十年的减碳、几十年的修补臭氧层,我们什么都做不好,制造了很多商机,却无补于事。反而一个全球性的疫情,花几个月时间,就对环境造成很大的正面影响。”在大自然中,人本来就渺小,但只要渺小的人类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能与环境共生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