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主义的含义很广,不完全即是某些人口中的“政教分离”。更典型而言,其意指宗教元素自各种社会制度中(被)抽离、淡化、退场,导致人们各方面的社会生活不一定——乃至更少与宗教直接相干。易言之,政教分离仅是个中一面而已。
另外,在某些论述中,世俗主义则更指涉人们,尤其个体主观地选择偏“世俗”的思想及行为方式,因而与一般宗教(特定宗教且不论)所强调的“神圣”、“神秘”、“出世”、“解脱”、“灵性”、“超然”、“终极”、“无限”的价值、标准、目标、规范等有点背离。
职是之故,不奇怪的是:某些社会的宗教界可能不反对,甚至大力支持、捍卫社会制度层面的世俗化,但却反对个人及群体(如家庭、学校)生活层面的世俗化。如此一边支持,一边反对的立场貌似矛盾,然自有其缘由和道理。
实际上,若是在宗教信仰和文化高度单一的社会,类似矛盾或不会发生,惟如此社会于当今世界恐怕已极少。随著现代化加剧了各种社会流动,大多数社会都已在相当程度上呈现宗教多元现象,即所谓宗教生态往往存在著各教或各派林立,虽或有主流和非主流之分,但毕竟还是多元。
在宗教多元社会,若容许宗教元素涉入社会结构及生活太多、太深的话,很显然,最得势的恐怕会是主流宗教或教派。那属非主流者,除了感觉不公平、被漠视,甚至可能还会遭遇各种干扰、阻挠、剥削。是以,其人呼吁、支持、捍卫世俗主义,很多时候不过是为了“自保”。尤其是在民粹主义流行的国家,非主流宗教往往很容易沦为仇恨、排外和阴谋论政治的牺牲品。
某些人可能会问:“宗教不都是引人向善的吗?主流宗教怎么会为难非主流宗教?”惟很遗憾的是人类历史中的宗教若涉及权力,往往的确不会相处得很平等、和谐、宽容。虽说很惨烈的主流宗教伤害非主流宗教的行为不一定经常发生,但即使在所谓“和平时期”,若检讨其宗教相关体制,往往还是会看到各种不公正、不平等、不宽容的现象。
之所以,在西方引领的现代化进程中,尤其自启蒙运动以来,世俗主义就成为一重大议程,以克服社会结构及生活过度宗教化所导致的负面影响。虽说非西方社会并不完全共享西方的文明背景和传统,但多少还是有点牵扯(更甭说殖民主义也导致许多地方或意识被深度西化了),因而有关议程也并不完全无价值、无意义、无用处。
今天,在某些非西方社会,最热衷于高举政教分离等世俗主义大旗的,其实正是部分宗教界人士,比如日本、印度、印尼、泰国以及我国的宗教少数群体。这虽看似吊诡,其实一点也不,毕竟惟有限制主流宗教元素涉入太多社会制度,才能避免单方面的宗教权威坐大,结果压缩了人们自由、开放、平等地接触、认知、信仰、发展各宗教的权益。
虽说有关宗教界人士或不免有点维护本教的“私心”,但如此私心若能促进人权,即便乃“不经意”、“不预期”、“非主打”者,也算是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