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一些长辈,平日颇为友善宽厚,但每每谈到中国问题便突然激动,声量也随之增大,话题从大国崛起的神话,到“一个中国不可分割”,继而批评香港近年的抗争是在分裂中国云云。也许是我的香港人身份,特别容易激起他们谈论中国问题,我多次听到类似的质问:“就是不明白你们香港人为什么那么多不满……”而讨论总是不曾开始,便被一番训话所结束。
也遇过另一个情景,在一场婚宴里,婚礼主持介绍新娘是一位台湾女生,席上一位宾客本来安静,一听到“台湾”便醒过来,急急和同桌者发表见解:“他不能说‘台湾’,应该说‘中国台湾’,如果是香港,就不用讲中国香港,因为香港早就是中国了。”
选举权被剥削
场面遇多了,后来我渐渐发现除了是中国情意结的因素以外,影响他们理解中国情况的,还有他们看新闻的来源。习惯阅读简体中文,新闻消息来自中国的媒体网站,又或从本地报章读中国新闻,但本地媒体少有自己的国际新闻记者,报导来源多直接引述中国媒体,甚至是官方消息,这些“假新闻”看多了,难怪他们的口气,和中国官煤口舌如出一辙。
像最近发生在香港的立法会补选,提名期才刚开始,其中两位泛民主派的候选人姚松炎和周庭,便传出极有可能被选委会取消竞选资格。姚松炎原本因为宣誓不符合标准而被褫夺议员资格,现再重新参与补选,卷土重来,而周庭则首次参选,她与黄之锋属同一政党“香港众志”,众志属于自决派,强调在2047年,即1997年回归中国50年后(根据中英联合声明里的“50年不变”原则),港人可参与决定香港未来的前途问题。
周庭多次明确否认港独立场,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周庭以流利日语回应日本媒体的提问,再次否认她支持港独,但即使如此,多家中国媒体还是打著“港独候选人或被取消参选资格”标题。
不用细看,只看标题,我也能猜想那些对中国问题特别热心的长辈们,肯定要痛骂这些港独青年,只是长辈们没有看到的是,香港最大的危机,是仅余的选举权也被剥夺了,现在只要替你贴一个“港独”标签,或曾因为示威被捕,便马上丧失参选资格。
报导真实的中国
换成马来西亚的情景作比喻,就是香港人多年来争取的,不过是想一人一票选出自己的首长或是州务大臣,首长不再由中央政府委任。这样的诉求其实极为基本,但多年来未有成果,反而是那些在反对党内最活跃、最勇于说话的议员,连参选的资格都被粗暴夺去。中央政府以前会抹黑这些争取民主的人是在破坏社会和谐,现在抹黑工作更上一层楼,直接把这些人说成是港独分子要分裂国家。
我从不否定本地华社朋友的中国情结,情结总比仇恨好,但感情应该是建立在真相的基础上。喜欢一个地方,更有责任看清楚这个地方在发生什么事情、在经历著什么问题。
香港虽不民主,但仍是资讯相对自由之地,从外面仍能清楚看到抗争者们在做什么,最近在发生什么事情。但在中国,那些底层的矛盾、社会的争议事件、争取人权者的命运,根本不可能在主流媒体中看到。
然而,还是有勇敢的记者愿意冒险走进冲突的现场,把她所看到的、访问到的,透过报导让读者看到真实的中国,像去年出版由记者赵思乐写下的《她们的征途》,她紧贴几位中国的抗争著,从大学老师、女工、政治受害者的家属、热心公民的角度,看中国社会的问题,她们在80年代至今,在不同的时代参与和支援中国发生的社会事件,因追求一个更公平正义的中国,而面对著被拘留逮捕、人身自由受限或与家人被逼分离的结果。
要认识真实的中国,那不得不超越在主流媒体里看到的太平盛世,不怕黑暗地正视在大国崛起以外,这些有血有肉的抗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