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政治,中文读者通常会想到孙中山所说的“政治是管理众人之事”的名言。在当代政治学,政治也被定义为制定与执行公共政策的过程与结果,或是有价值的资源之权威性或威权性的分配,也就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得到什么、得到多少、如何得到,可以说这是种资源竞争的视角。
既然是竞相争取资源,就不可避免地涉及了权力关系,谁拥有更多的权力,便拥有更大的分配权。一个社会的权力关系与其社会结构是息息相关的。
一般而言,在多元民族、宗教和语文的社会,不同群族间的权力关系通常是颇紧张的,其按照民族、种族、宗教或语文组成的社会团体,特别是政党,通常会从所属群体的立场,为其所属群体竞取本群体的权力、权利与利益。可说,这是个具有一般性、长期性与复杂性的现象。不论是发达国或发展中国家,或是实践选举民主或威权或专制的多元社会,均概莫能例外,差别主要是其激烈度与方法而已。
和平手段争取独立
就大马而言,从公共议题的角度看,在二次战后,不同群体间,便展开激烈的竞争,如1940年代后期,马来群体主流很著重突出马来亚是马来人的乡土(Tanah Melayu),据此正当其以主人自居的主张,而非马来人则倾向于民族平等,或同一公民身份来争取其正当权利与地位。
这期间,以华人为主体的左翼势力则因执著要推翻殖民政权,而展开武装斗争,这就使得殖民者倾向与主流马来政治势力合作,进而定下了日后资源竞争的格局,这个现实格局,迄今依然无法打破。
由于争取独立是二次战后世界的主要潮流,马来亚也跟著潮流,在1950年代出现了以和平手段争取独立的斗争,英殖民政府在各种因素的考虑下,终于准许在1955年举行独立前的一次大选。在这场大选中,和平与独立是大选的主题,这里的和平,指的是结束内战。
大选后,由于要准备独立建国,主要公共议题,便从和平与独立转向建国的具体内容,在1956-57最具争议的课题则是,非马来土著的公民身份与地位,马来人特殊地位及语文课题。
结果是,马来人的特殊地位首次得到确定(早在1948年的马来亚联合邦协议中,马来人特殊地位便已写入宪法),马来话成为国语与官方用语,非马来人则得到一年期(1957-1958)的出生地原则的公民权,而其语文则没能争取到官方地位。从独立年起,马来人特殊地位与非马来人的语文,便成了马来(西)亚政治的既定的主题,也决定了资源分配的思路。
朋党资本主义
尽管早在1940-60年代,各族间也有主张以阶级或公民取代民族的主张,如劳工党与人民党。只是,总的来说,民族本位依然占了优势,以非马来人为主的劳工党与以马来人为主的人民党,便因语文及其他课题,而因分裂。可见,建立在民族基础上的本位思想比阶级,公民甚至是超民族的国族本位思想,更能动员普罗大众竞取资源。
在发达国家或成熟民主国,无差别公民地位是理所当然的,且阶级是其社会裂痕(Social Cleavage)的主轴,在政治上,以左翼对右翼或不同程度的中左、中右、极左、极右的面目出现。在大马,无差别公民地位并非理所当然,阶级课题也常给民族与宗教本位思想所淹没掉,这是马来(西)亚公共议题的一大特点。
进入1970年代,特别是在1970-80年代,除了传统的语文与文化课题外,经济也成了主要课题,此点可从新经济政策(NEP)的出台及雷厉风行的执行中一窥究竟。这时期,是马来权力全面上升,而使非马来人倍感受挫与郁闷的时期,只是NEP的严厉执行及官员主观的执行偏差,最终导致经济衰退,如1980年代中期,政府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甚至超过100%。
据此,从1980年代后期起,执政联盟为势所逼,不得不调整政策,终而在1990年代出现了文化、教育、语文、经济上的小开放,这个小开放时期,也是族际关系较融洽的和谐时期,只是好景不常,由于在1970-80年代的国家或官僚资本主义,在逐渐转变为朋党资本主义(Crony Capitalism)的过程中,也导致了经济与金融货币危机。
民族本位而非国民本位的NEP,在1970-80年代盛行时,出现了大量的公共企业,惜大多为经营不当的亏损累累的无效率企业,而其处方民营化(Privitization),又导致私“盈”化(Pocketization),可说从一极端走向另一极端,而其引起的1996-98年危机也触发了马来人的大分裂。
马来人的大分裂,也显示了同一马来族内部的利益分化与多元化,使马来(西)亚政治增多了一个民族内部资源竞争的新现象,若善利用,这个民族内部竞争,可以有助于把大马政治从民族、宗教转向阶级,惜这个转向的效果不明显,尽管如此,进入21世纪后,大马的公共议题变得更多元化,而不再那么单一。
新政治进与退
在1970-80年代,大马的政治经济是充满民族、种族色彩的。可进入21世纪后,出现了一个新现象,即新政治(New Politics),这个主要由人民公正党实权领袖安华所引发的新政治,不再那么民族本位,而较具包容与进步性。以人民主权,取代马来人支配权,以人民经济议程取代NEP,更重视良好治理社会公正,廉洁政府等进步政治。
这个新政治,也因大马更加腐败,治安败坏,物价高涨等因素而得以发酵,惟却因选举制度与选区划分不公等因素,而未能实现改朝换代。
与此同时,新政治也受到伊斯兰主义的复杂影响。早在1940年代后期,伊斯兰便是一股政治势力,可却未形成主流,而伊党也仅是区域性而非严格意义的全国性政党。但1970年代以来,大马出现伊斯兰复兴趋势,更在1999年安华事件中壮大,进而形成了进步政治的组成部份,甚至在2013大选中主张福利国而壮大进步政治力量,可这几年又倒退回旧主张,进而削弱了新政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