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来西亚,用书法书写新诗/现代诗,在庙宇、诗人书房、面子书都曾出现过。但是有系统性的、大量的、自觉的、下意识的把此类书写作为一种美术创作,并且以艺术工作者专业身份致力之,彭庆勤应该是第一位。看其收录作品的广度(至今他书写了约20余家,作品约60幅),形式的多样(竖式中堂、横幅、横披、长卷、斗方、镜片、扇面等),无疑他是化了极多的心思。书家自觉把书写现代诗作为一种创作形式作为实验,无疑也一路走得很孤独。
根据他的自述,他曾经实验现代诗书法十余年,但是“都失败了”。
像其它马华知识分子一样,彭庆勤不断思考文化身份的“马华性”。他艺术创作的媒介体是书法,那么很自然地,书法的马华性成为他关心的重点。在技巧、精神、意蕴、内涵上,他显然不断反思。他说:“传统书法作品给人一般的印象就是抄诗,通常所抄的内容多为唐诗宋词之类”,马来西亚性在哪里?马来西亚的华人性何在?这是一代郁闷马华文化人的群体叩问。他要创作出“一种具有马来西亚特色的书法作品”。此志甚大。
彭庆勤在马华现代诗找到了知音。事实上,以马华现代诗作为文字题材扩展了书家的视野。我看到彭庆勤的第一幅作品是小曼〈明朝的天空〉,完全被其行书的俊逸洒脱、作品的布局意境,以及书家的赤忱诚意所感动。作为一位书法创作者,彭庆勤对马华现代诗有特别感悟,这是他个人的机缘与造化,也是他过人之处。
作品展现读诗感悟
据他自述,他是先从游川和陈大为诗著手的,前者的反叛意识他有共鸣,后者与他年龄与成长过程相仿。他对时局政治有极高的敏感度,忧患感又比其它书家更为深沉;他显然不是一位沈醉在传统中的书者。
综看他的作品,可以窥见其偏爱及读诗的感悟。他喜欢游川诗里那一份慨当以慷;在小曼诗里找到故乡马六甲的魂魄;在王润华诗里看到机警中对时局的反讽;在何启良诗里他感觉到那一份远行的苍凉和刻背的痛楚;读罢许通元诗,他进行了图像的创作;写淡莹诗,著眼那份闺秀中豪迈与怀古幽情。还有沙禽的狡捷、黄远雄的跋涉、温任平的流离、傅承得的感时、游以飘的不安、许裕全的调皮、邢诒旺的玄思,都是他的创作资源。郑云城的批判精神气质,最接近他的时代意识。
彭庆勤的书法是否是现代书法?是哪一类的现代书法?这些问题恐怕他自己也不能回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书法技术有深厚的传统根底,但是并不为其所囿。他当前选择行书为自己的主攻方向,倾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因此其行书最为出色,无论在技术层面还是在风格层面,都与当代诸多书家拉开了距离,形成自己显明的风格。意境、技巧、布局、章法、墨法、空间等,往往有出乎意料的精彩配搭,而营造出动人的精神氛围。
难能可贵的是,彭庆勤没有走向极端,有一些作品图像塑造,或许太过注重形式而流于摆布,但是皆是手段,并非目的。他还是属于书写程序、涉及书法水平的创作。他的作品并没有给人一种荒诞唐突之感,一些前卫现代书法的偏激、浮躁、造作、媚俗等畸形心态没有出现,反而他处处流露对传统的绝对尊重。事实上,他的作品有传统里最重要的东西:笔画、笔法、结构、墨法、章法。严格地说,他并没有越出传统书法的边界。
就是反叛又如何?创新、反叛其实都不是现代书法的专利。传统书法史上具有超前意识的书家代不乏人。徐渭、王铎、倪元璐、黄道周、张瑞图、八大山人、傅山等都是极具个性张扬和反叛性的书家。他们许多书论震聋发馈,更多作品石破天惊。
彭庆勤处身在这个传统里其实有极多的支援。他的创作如果遵循著自己祟高的审美理想,继续前进,在现代书法与马来西亚华人文化构成意义上的结合,那么无论他是有意无意,历史会证明他的另辟途径是可以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