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介新著《我的现在与过去》,报章报道作者陈谛法回忆,他在尊孔中学念书的那一段日子,林连玉虽为我国华教人士尊称“族魂”,林老给他的印象是一个软弱的文人和读书人,不是什么族魂云云。
各家新闻转引陈谛法在书里的说辞,还有这一段:林老当初反对读英文和马来文,导致尊孔中学的毕业生在社会上失去了竞争力,就连出国深造,也成了很大的问题。
点评那些年的火红过去,陈谛法因此认为:“这一点,林老师应该负很大的责任。可是,他执迷不悟,一味顽强及盲目地反对读马来文和英文,这就害惨了许多尊孔中学的毕业生。”
是耶,非耶;从逻辑上说,设定林连玉先生确是“顽强及盲目”反对学习马来文和英文,那么他怎么是“一个软弱的文人和读书人”呢?反之,假如林老性格软弱,则何来顽强之有?
仅此一问,暂且不管事实如何,暂且不论族魂怎么界定,当见陈谛法的陈词和立论矛盾之处:“林老为华教和华文的奋斗一生,在这事业上是可歌可泣,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华人的族魂。”
平生的奋斗,既然可歌,而且可泣,可想而知,林连玉先生立场坚定,一如既往,“就有道而正焉”。单从这一个角度审思,那么,林连玉给陈谛法的那些印象,怎么会是一个软弱的文人和读书人?
软弱和顽强并存?
格格不入的软弱和顽强,同时并存一个人的身上,诚是匪夷所思的。我们把语境抽离了林连玉,代之以前首相马哈迪医生,或许就能觉察陈谛法眼下造句的不可思议:马哈迪是一个软弱的首相,他顽强地维护英语教学数理。
这一个仿拟句子,如果说不过去,按照同一套准绳,陈谛法的笔下,到底怎么佐证林先生一方面性格软弱,忸忸怩怩,“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另一方面则旗帜鲜明地“顽强反对读马来文和英文”呢?
何况,林连玉先生“顽强反对读马来文和英文”之说,不但查无实证,而且恰得其反。1951年7月13日〈尊孔中学反对巴恩报告书〉提及“让各民族文化自由发展”,正是佐证。
1951年9月17日〈反对巴恩报告书备忘录〉建议的,也仍是这一回事:“政府应本扶植各民族教育之政策,使之自由发展,当更有助马来亚前途之光辉”,足见一二。
华校三语并重
不啻这样,1952年10月18日发表的〈吉隆坡华校教师公会华校政策意见书〉,明确地认可了马来文和英文的教学:
“吾人之意见赞成前教育司池士曼先生于1946年所提出之方案,免费初级学校,以母语(巫文、中文、印文或英文)教授,更主张民族学校,应列英文为主要科目,可以英文为马来亚之共同语言。”
1954年11月8日〈与陈爵士会谈教育政策问题后谈话〉,林连玉先生再次说明“我们同意建立统一之马来亚国,现在华校已经有教授英、巫文,今后也将继续教授英、巫文。”
类似的文字,比比皆是。联合邦褫夺(depriving)林连玉先生的公民权之后,1961年9月8日教总的声明,亦重提了林先生维护多元语文教学的言行一致:
“林连玉先生多年来不止一次地公开劝勉学生除学习华文外,更要加紧学习国语与英语。去年林连玉先生领导下的吉隆坡教师公会,曾为提倡国语,特于8月28日假吉隆坡精武体育会举行吉隆坡华文中小学国语演讲比赛大会,这是林连玉先生带领华校学生衷诚拥护国语效忠国家的具体的表现。”
是的,华校确是三语并重的。1954年10月26日〈关于“方言学校水准低下”的谈话〉反映了这点:“现在我们所教授的,不但有第二语文,并且还尝试第三语文……”
1955年7月11日〈吉隆坡华校英文教师代表会议致词〉,林连玉先生透露,“华校教授英文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但是,水平如何?1960年11月6日,林连玉先生在〈全国华文中学董教代表会议上讲话〉报告:
“到外国去留学的华文中学生也都能与英校的学生并驾齐驱,何曾稍有逊色?……原来华校从来就已列英文为主要科,华文中学的毕业生才是中英文都通,最能适应本邦环境。”
纵观了郑良树博士主编《林连玉先生言论集》(吉隆坡:林连玉基金;2003)收录的点点滴滴,读者恐怕难以明白,陈谛法何言林连玉先生当初反对读英文和马来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