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的原住民日庆典上,简陋木棚里的摊子摆卖手工艺品,大多数参观的人都挤在摆著项链手环的摊子前,编织的彩色篮子也挺受落。棚里有个角落没卖些什么,一张桌子放了一个文件夹及一些传单,两边挂了大画布,两个原住民坐在棚里聊天。
我凝视了很久。其中一幅画的是灰黑色的油棕园,棕榈树很整齐地占据了七成画面,剩下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这本来是很宁静的景象,但是乌云卷,竟然叫我听见了雷声急。
画中的原住民背影离我咫尺,他赤裸的身躯色彩斑斓,手里握著一支大木棍。而灰黑的地面,则泛著红色火光。
后来见著Shaq Koyok,我告诉他我的惊讶。因为一般人画原住民都肤色黝黑,可是谁要瞧见他七彩缤纷的人像,都知道画的是原住民,这怎回事啊。他仰头大笑,满满的自信有一股强烈的感染力。
我转身看另一幅画。两个原住民左右两边分开站,他们各持一支燃起的木棍。面前,也就是画面的正中,是一辆著火的挖掘机。土地红得烫脚,而天空被火烧的浓烟扼得快窒息了。
任何熟悉原住民课题的人都知道,原住民的传统土地长期地被各企业侵蚀,尤其是棕榈业,而被侵占的包括了西马的原住民保留地及东马的原住民习俗地。土地掠夺不但影响了原住民的生计,同时令文化传统逐渐消失。原住民的反抗声音薄弱,主要原因是教育及社会把大马最初的人类边缘化了。
但原住民的愤怒力量极限在哪?我们不知道。但是从这两幅画可以看到,原住民画家正尝试用“温柔”的方式,把声音传达出社群之外。
我们被教育欺骗了
大马有没有原住民画家?我想起澳洲的原住民画作,那些褐土色的点和线,蜥蜴、蛇、龟和鸟,它们几乎就是澳洲的符号。大马有没有艺术代表的符号呢?
初次看到砂州原住民在墓地的大型木雕,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不,不是被木雕欺骗,而是被教育欺骗了。这个系统刻意隐瞒我们,不让我们认识一个属于大马的本土文化。事实上,大马具备了以原住民艺术文化作为国家符号的条件,因为它反映的是大马的最初及永远。
Shaq Koyok住在森美兰芙蓉市。和他聊起中国北京的宋庄,那些聚集在一个设计好的空间里的艺术家,我说只看到庞大却空洞的作品,他说也许他们生活太舒适了。同个因由,他从吉隆坡迁到芙蓉市,就为了远离其他艺术家,好让他独立作画,并方便他参与村里原住民的社运。
家/画室的墙上挂满了他的画作,从楼下到楼上,都是原住民炯亮的眼神,以及堕到半空被定格的身躯。这是他喜欢的题材,灰黑色的钢骨水泥及高架桥背景,或被发展商摧残的土地,对照灿烂的原住民描绘。
Shaq Koyok个子不大,肌肤黝黑,穿著合身黑T恤,讲得一口流利的国语及英语。他来自雪州Banting的原住民村,毕业于玛拉工艺大学艺术系。这样的例子在原住民的族群里不多,说起自己人,ShaqKoyok生闷气了。
我说你的身份很特殊,作为一个画家,你毫不犹豫地凸现你原住民的身份,并以原住民为画作的主题。ShaqKoyok说,他引以为荣。在学校念书时,常有同学误以为他是马来人,并鄙视原住民的传统信仰,表示这样的人生不可思议。但是Shaq Koyok自豪地告诉这些人:“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原住民的社会运动
他生闷气,因为许多原住民遭遇这样的对待就选择退学。“我们国家很不对劲,”Shaq Koyok摇摇头,“我们的教育不但忽略了提供关于原住民的知识,反而把原住民塑造成负面形象。”
除了画画,他积极参与原住民的社会运动。“从小我就目睹周遭的变化,但当时的媒体并没有报道这些变化。于是我就尝试捕捉发生在原住民社群的事情,开始画画反映我们的课题,因为大家需要知道发生著什么事。”
他喜欢办活动教原住民小孩画画,一般上家长也会出席活动,他就告诉大家原住民面对的问题,比方说滥伐森林,并鼓励小孩多画原住民。
你常有机会在大马展出你的作品吗?哈哈,他笑了。没什么机会。最近他的作品在Morne画廊的“M50 Exhibition”展出,但一般上画廊都不太愿意展出他的作品。“画廊要求我画马来人的题材,但我告诉他们,我不是马来人啊。”“我的题材太尖锐了吧,但我就喜欢这样的挑战,因为艺术作品带著信息,而我把社运融入我的艺术创作了。”他反而多次在海外展览,现在忙著准备10月在美国迈阿密的画展。
Shaq Koyok和一名澳洲朋友在编写原住民课本,准备呈递给教育局,作为教学课本。这课本旨在补充目前教育的不足,介绍原住民各族群及其生活文化。他俩常到原住民村演出小剧场,提升原住民小朋友的社会意识,并给予他们信心。
Shaq Koyok是一座桥梁,横贯接通原住民及可能整辈子都不认识原住民的社群。通过城市人熟悉的艺术呈现方式,他用温和但刻骨铭心的方式告诉我们:“These are my people......Do you hear us now?”
(Shaq Koyok面子书:https://www.facebook.com/shaqkoyokartist?fref=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