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马共总书记陈平应该感谢那些死硬反对他骨灰回葬大马的歇斯底里争论。不是这个争论,1989年“合艾和平协议”没有完全履约的问题就要尘封了,陈平的历史定位也不会有深思,大马建国、历史与民族的官方定论就不会再受到讨论,陈平与马共也就草草安葬,悄悄地从此烟消云散。
也许矛盾的两面总要反复转换,坏事必会翻成好事,而掌握著历史的发言权、生死权和书写权的战争胜利者也因咄咄逼人和有风使尽舵,让弱者绝境反扑,制造了深沉和理性的思考。所以,陈平的骨灰回国争论此起彼伏,爆增了陈平与马共的曝光度,也撩醒了我们已模糊的记忆,甚而教育了懵然无知年轻新生代,去重温这段历史,突破了沉默,发出了另类声音。
也不知是上天开玩笑还是陈平自己选择,他就死在9月16日,马来西亚成立50周年的日子里。陈平90岁的死日还是他宿敌之一的李光耀的九十大寿之日(陈平实际上出生于1924年,但其死讯都泛称他死于九十)。但李光耀没有忌讳,可我们的《马来西亚前锋报》竟然引述消息说陈平的死日(该报说其实陈平死于9月15日)是为了“借大马成立日的光辉”而硬拗得来的。
硬拗可能是真的存在。不过,贼喊捉贼,说人“硬拗”者,常常是自己硬拗。也正因为诸如此类的凭空产生的议题,“反制”的争论也就应运而生,陈平和马共才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越炒越红,越打击却让它越受到讨论。
马共成员规格不同
对于陈平和马共的评价,大马人民是分裂和对立的,相关的评论是被隔离和禁锢的。过去一直是敏感问题,大家少谈为妙。但是自陈平去世以来,它从“敏感”转变成“诅咒”,受尽讨伐,很“主动”地成了最火热的议题。土权主席伊布拉欣阿里放话不许骨灰归国之后,向他效尤者,前仆后续,络绎不绝,巫统党内不乏其人。而持相反立场、认同骨灰归国者也站出来了,包括马华、行动党,乃至于公正党与安华。陈平停灵现场也出现了泰国军人警方发出应该让骨灰归国的言论,包括吉迪将军,说陈平是和平缔造者,消弥了长久不熄的硝烟。比较出人意表的是,当年打得安华眼睛发黑的前全国总警长拉欣诺竟然站在陈平那一边,指出不让陈平骨灰回国只会让大马沦为国际笑柄。
因为,拉欣诺是“合艾和谈”的主角,是马、泰、三方谈判的我国政府首席代表,也是最了解和约条款细节的人士之一。
尽管陈平生前为了追讨他坚持在“合艾和平协议”中拥有回居大马的权益而在法庭兴讼并且败诉,但大马一大部分社群对此是另有判断的。拉欣诺始终没置一言。然而陈平死后连骨灰都不许入境,以致边境关卡受令警戒把关,则连拉欣诺也啼笑皆非到要为陈平抱不平了。
合艾和平协议之后,马共解甲归田,大多住在泰国政府在马泰边境建立的安置村。但当中已有不少当年的战士以护照过边关,回马探亲友。其中马共中委拉昔迈汀和主席阿都拉西迪都高调回国,尤其是阿都拉西迪,他不仅与前副首相敦嘉化峇峇多次会面,还得到觐见霹雳州苏丹,规格相当高。
历史由胜利者来写
陈平为何会有别于其他马共成员的待遇,政府并没有明文解释,只口头指出陈平必须承担战斗中政府军蒙受的惨烈伤亡代价。这个看法也普遍得到马来社会认同,尤其是死难军人家属。他们对马共深恶痛绝,并集中针对陈平。至于马共在大马独立的积极角色和它如何推演到今天的格局,已容不得其他学术论述,也不许其他观点提说。马共与陈平也因此成了大马建国中的罪人、叛国者和永远的恐怖分子。历史既然由胜利者来写,失败者当然无权置喙。
世界上有许多因政见和主义分歧而产生的内战,比如中国国共内战,美国的南北战争,五六十年代的越战。这几场战争的规模和代价以及死伤人数,是我们政府军与马共对战的伤亡代价所远不可比的。
当然,同样也是由胜利的一方写下历史,有关这些战争的对错和罪责可能也有偏颇。但是,他们在战争结束之后的败方却大都秉持人道、宽容和接受的立场。美国南北战争死难兵员很多是南北合葬的,阿灵顿公墓中都葬有南北军队的国家英雄;中国国共内战虽然至今仍未全面和解,但都在历史看法上接受了对方;越战更是在南北统一之后,很快融成单一民族,统一全国意识。
评价马共这段历史
马共的战斗结束了近40年,和平协议也签了20多年,却竟然还留著一个无法切断的尾巴,像幽魂般来纠缠。其实,独立前的马来亚土地上混沌一片,对于未来,大家都在摸索。那些年,建国就是我们一起追求的理想。可惜摸索中,大家选择不同的政治主义,更因不同的道路而产生了血腥的武装冲突,造成了双方惨重的伤亡。陈平和马共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合艾和平协议的签署,其实标志著他们承认了现状,和接受了谁胜谁败的命运。陈平最后连活著回来的希望都落空了。
评价马共这段历史,应该诉诸以学术,不能再用情绪操弄。恐怖分子的谓称还恰当吗?而即使当恐怖分子论,难道也可分为不许回葬祖国和可以回葬祖国(如印尼伏法的回教恐怖分子诺丁莫哈末和阿札哈里)的吗?如果连签下的协议都要反悔,我们还有信诺,还能有法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