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05选举之后,由净选盟2.0凝聚号召的公民运动,结合当时的人民联盟(即后来的希望联盟,前者包含公正党、行动党和伊党,后者则由土团党和诚信党取代了伊党而形成的政治联盟)的政治动员,打破了国阵长期以来垄断国会2/3席位的优势,然而终究还是纳吉的国阵获胜,组成联邦政府。多少人难掩失望之情,公民动员的凝聚力骤然散去。
2018年509选举,净选盟2.0依然还在,但这一场选举相对2013年的选举而言,由政党主导的政治动员显然才是主力。特别是马哈迪参与希盟之后,马来族群的选票开始出现转向。再加上之前净选盟运动持续性推动公民运动的结果,以及选民普遍对纳吉阵营贪腐的不满,终于推翻六十多年来“国阵─巫统”主导的种族主义政权。2013年选举和2018年选举,公民社会舆论普遍的情绪反差很大。509的成绩似乎是情理之中,但又有些意料之外。
重新直视历史黑暗面
其时我还是隆雪华青理事,就尝试向团长进言应该需要考虑把“转型正义”列入活动议程。原因有二:首先,2013年之后的净选盟运动集会,纳吉政府不采取高压驱散的手段,仅仅只是要求军警戒备和预防。人民集会出现嘉年华化,大家去拍照打卡,好不热闹。马哈迪就是在2015年净选盟4.0集会中出现在群众视野之中。这一阶段的净选盟4.0集会出现仪式化的现象。
诉求基本上还是由一批对宪法体制有深入研究的知识精英提出来的结论,集中在体制性的改革诉求。然而净选盟4.0集会之后,是否还会有5.0、6.0集会呢?除了净选盟组织提出的体制性改革诉求以外,是否还能在集会中容许其他不同声音的诉求(如LGBT课题、原住民课题、环保课题等)呢?这是当时甚少讨论的一个面向,一些议题甚至被边缘化。净选盟运动的改革议程单质性的议题,充斥在公共舆论空间之中。馀者实际上没太多的空间。
其次,在509选举之后,希盟上台。过度集中化的权力结构得以重新整顿。无论我们如何评价当下希盟的执政成绩,然而当初马哈迪担任首相后,第一件要务就是按新的结盟模式重新将权力分配。部分来自早期学运系统的年轻从政者,满怀理想参政,509的反风让他们更上一层楼。
国、州议员出现一些新的、年轻的面孔。这是一个更代的过程。此时提出“转型正义”,不仅因为替代旧有的权力结构者,少一些历史包袱,同时在公民议题的引导中我们确实需要“转型正义”的运动,重新直视国家的历史黑暗面,社会才有可能进一步讨论“和解”与“和谐”。
当下前进的方向
何谓“转型正义”?网络平台中只要输入上述关键词汇,即可找到诸如台湾、南非、欧洲等不同地区/国家已进行或正在进行的“转型正义”。这个术语背后也许还有许多复杂的学术讨论与操作,但这些国家所推动“转型正义”项目,却都很具体地指向他们国家里发生过的黑暗往事。诸如韩国对光州事件加害者的审判,对前总统全斗焕、卢泰愚的审判。南非成立的“真相暨和解委员会”,把过去因种族主义而形成的制度性种族隔离逐一回顾。如同组织的名目所阐明,委员会的目的不是为了清算,而是寻找真相,继而达成和解。
为自己民族国家过去的暗黑历史重组讨论,其过程犹如一道社会和政治工程,其核心就是透明化和民主化。马来西亚当下的众多问题,不也是过去种种的累积形成的吗?
职是之故,对当下的政权提出“转型正义”的诉求,是当下公民社会应当有为和“必须”前进的方向。诸如1969年“五一三事件”和1987年“茅草行动”之后的种族主义幽灵和马来文化霸权的转向,无不对我们当下的社会和生活带来深刻影响。公民社会运动的瓶颈化,在于我们总是无法廓清历史,承认我们当下多元社会源自于不同历史阶段的成因。
到底是谁促使上述事件发生?谁又该为当时的后果承担责任?以上事件所造就的制度性区隔对待不也正是当下的问题根源之一吗?这些问题不是“过去式”的,而是“现在进行式”。这不仅是历史学家的问题,而是当下我们的问题。
从公民社会开始
“正义”的基础正是建立在理性和公民拥有个人自由的前提之下得以实践,同时必须经由体制来体现。特别是上述两件对马来西亚族群关系造成深刻影响的事件,促使我们无法容纳彼此,甚至猜忌彼此。
易言之,509之后的政党更替并不是民主化的终点,而是创造更为民主社会的开始。公民社会应该要求我们的民主体制(哪怕当下的体制还是残缺不全)回应上述问题,逐一把国家过去发生的“事件”厘清,有了真相,才能实践正义。因此,我们不能从当权者那儿开始要求转型正义,而是从公民社会开始。
我们可能面对的悖论是,权力集中化正是在马哈迪在第四任期内形成的。1987年“茅草行动”和1998年的“烈火莫熄”运动正是因他而起。若我们要求体制内重新正视以上历史事件,有可能吗?
另一方面,过去不可能在“国阵─巫统”模式下的提案,诸如回复地方政府的选举、把投票年龄的门槛降至18岁、国会改革等等议程目前在希盟的推动下,逐步地进入国家议程。
我要说的是,促进国家民主化的转型正义,纵使当下无法在体制内完成,起码公民社会和公民团体应当要先行开始,并力促联盟各党提出成立类似台湾的转型正义协会。回到世俗历史讨论中,理解过去我们可以达到的社会融合,为何当下却出现裂痕。公民社会应当重新寻找另一新的起点和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