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大家在谈及马来人时,多会从族裔(Ethnicity)或种族的角度来认知马来人;可有趣的是,我国联邦宪法,对马来人的定义,却是文化性,而非种族性的。
如信奉伊斯兰教、惯常讲马来语、实践马来习俗,及在马来亚独立时在本地出生或已定居等。有人认为,有关前3项条件,早在马六甲王朝时便已形成,惟也有不少学人认为,在殖民者到来之前,并非所有马来人都意识到这一现象。就马来亚而言,在二次战前,一般人也多以各邦的子民(Anak Negeri)自居,而缺乏一个整体性的马来族(Bangsa Melayu)意识。这族群意识会否进一步演化,则有待观察。
澳洲历史学者(Anthony Miller)在其《马来人》(The Malays)一书里(2011版),则试图从文明而非种族的角度来诠释马来人。他认为,从建构马来人的性质,马来性(Malayness)的角度看,马来性并无固定不变的明确本质,而具有开放可变的可塑性。易言之,它具有灵活性与脆弱性;因此,从长远来看,很难说得准,未来的马来性是什么。
从文明的角度看,构成马来性的一些素质,如双系制(Bilateralism),即不像东亚那么偏重父系的亲属制,高流动性的人口;较松弛的社会结构(Loosely-StructuredSociety),但又具有高度合模性(Conformity)的社会性质,可说是东南亚社会的一般性质。此外,马来人著重的一些基本价值,如名声(Nama)、位阶(Pangkat)、荣誉感(Maruah)、优雅(Halus)、顺从(Patuh)、恩庇式(Patronage)政治文化,也可说不同程度地存在于其他社会。
就文化符号,如皮影戏、黑色宋谷帽、金或银刺绣(Songket)、短剑(Keris)、巫医(Bomoh)、村落(Kampung)、高脚屋等,有些也会随时代而淡化。特别是在高速城镇化的地区。
至于马来人的认同,马来人其实是颇多元的,且不同地区的马来人也各具特色,如吉兰丹人或米南加保人;因此,马来性也具有多重形式。实则,由于其多元性,不少马来人也常在不同的时空里,突出不同的认同层面,如其阿拉伯或武吉斯人的原初认同。毕竟,马来族如华族一样,是个多元一体的民族。其认同,也具有多维与多层次的一面。
此外,马来性也常是由上而下的意识形态作业的产品,如在1970年代,便流行精神革命(Revolusi Mental),企图使马来人摆脱传统的一些消极成份,如宿命观(Takdir)。如1990年代,也流行新马来人(Melayu Baru)的作业,予人一种旧马来人(Melayu Lama)所具有的价值观,是不合时宜的。而历史地看,自19世纪,特别是20世纪以来,这种改造马来人性运动,便陆续出现。
1970年代以后,由于受到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冲击,马来性的伊斯兰成份,也不断地在上升,甚至有用伊斯兰来清理马来性中,一些被视为有违教义的成份。这个清理进程,也在马来社会内部,引起了紧张。在当前马来性中,伊斯兰已一枝独秀,这与1970年代前,是很不同的。依笔者之见,随著时间的推移,普世价值与理念,如基本人权自由民主或消费主义,也将日益成为马来性中的日益突显的成份。
约言之,不必把现阶段的马来性视为一成不变的,特别是在信息化的时代。马来性中,当代意义的普世理念与价值的成份,也颇有可能日益突显,如现阶段的马来人,便有不少积极于自由民主、人权。这会不会冲淡马来人的群体认同,依我看,也未必;因为凡人多具有自我归类与心理归宿的需要,而这归类有很大的主观成份与自居性。故也不必担心马来人,或华人,会因此而变成民族虚无主义者。依我看,马来族或华族这种概念,是个生理+文化+心理因素的复合体,从文明的角度诠释马来性,固有其积极意义,却不全面。在不公不义的社会,它还会变成资源竞争的斗争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