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坐计程车到政治大学,此行是去主持一场在国关中心举办的“2013马来西亚大选与东南亚政治民主化的展望”座谈会,途中接到几通电话,几位与谈人来电跟我确认地点。结束讲话后,司机突然回头:你是越南来的吗?
我回答说不是。他不信,坚持我是越南人,问我是来工作的吗?我再三说不是,他用一种“你怎么否认也没用”的语气坚称他一听就知道我是越南来的。这让我感到不舒服,只好为自己正名,说我是马来西亚人。但马来西亚人显然没有为我扳回一局,因为在他心目中,马来西亚并没有比越南更胜一筹。他得意地说:我一听就知道!
近日有台湾渔船遭菲律宾公务船扫射,造成一渔民惨死。台湾政府要求菲律宾道歉、赔偿、缉凶,但菲律宾作出的回应和措词,不符台北期待,因而祭出对菲制裁,导致台菲外交关系紧张,也激起国内群情愤怒。国民认为马政府表现软弱,民间于是以各种形式的歧视和暴力,将对菲的仇恨转嫁到在台菲籍人士身上,其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即真假难辨的“便当文”事件。
我经常光顾的面店,向来知道我是住在新加坡的马来西亚人。但此事发生后,他可能除了我以外,不认识其他来自“东南亚”的人,于是一见面便问:你不是菲律宾的吧!我反问,如果我是菲律宾人,你还卖便当给我吗?他不吭声,我们转移话题。
我其实没什么把握,倘若我是菲律宾人,或他日台马发生紧张,他还卖便当给我。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当时淡然,事后却在我心里发酵。后来我跟台湾朋友讨论,提及台湾对东南亚的认识不足,偏偏对新加坡有错误的想像。他的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原来问题出在“东南亚”。
他说,某次他与朋友谈到“东南亚”时提起新加坡,对方随即问他:新加坡也算“东南亚”吗?原来,在一些台湾人的认/知识里,“东南亚”不是一个地理名词,而是一个区分先进/落后、文明/野蛮、富裕/穷困、秩序/混乱的概念。于是一提到“东南亚”,便立即连结到发展中的、不民主的、输出劳力和女性的、社会失序无状的、选举还玩停电的邻近国家。她们的名字叫“东南亚”。
我还记得十多年前我在气氛恐怖的政大行政大楼工读,某职员惊闻马币对台币比例是1:10时,他瞪大眼睛看我久久不敢相信不能接受的样子。经过了经济起飞的80年代,台湾人从脱贫和发展的过程中找到了得以安身立命的尊严与骄傲,对被抛在后头的或不进则退的区域内国家产生优越,也衍生怜悯。怎奈这些自负和同情,未必都有可靠的支撑,而仅仅是集体的感觉良好。
台湾“对外”(其实是对“东南亚”)的狭隘让我很失望,在情感上也不太能接受。台湾对我来说,是知识、见识、价值观和人格养成之所在,我在台湾的学习和生活,是生命最重要最美好的阶段。我如果称得上是智性、包容、正直又坚持正义的人,那是台湾就造的。
那么眼前这种荒谬,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