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庭河：给奇迹泼冷水

苏菲派大师安萨里（Ansari of Herat）曾饶有意思地论道：“你能在水上步行么？那你所做的不比一根稻草好。你能在空中飞翔么？那你所做的不比一头青蝇好。征服你的心，那你或将成为一位重要人物”。安氏此言所欲表达的显然是：奇迹（或神通）不足道，更重要的是克服人心的各种弱点。

无论如何，这世间恐怕还是有更多人会祈盼奇迹的发生。若无奇迹，以及缀满各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叙述，不少人或会丧失安全感、方向感，以及清明、坚定的信心和信念。事实上，对超自然事物的信靠确是种颇强的力量，不论是个人或群体，只要诉诸信仰，往往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职是之故，宗教经常能协助人们克服各种难关和成就各种事业，包括通过呈现或分享奇迹来“启示”、“祝福”或“加持”之。

实际上，奇迹不仅有其“实效”的一面，亦有其感性的“美学”的一面。许多教徒或从没见证过什么奇迹，只是耳闻或阅读之，但这诚已非重要，因奇迹作为神圣叙述的一部分，只要相信，并融入其论述语境，就足以产生一种令人振奋、惊奇、向往、陶醉而至“灵性升华”的美感。如说西藏人关于“圣山”的各种美丽神话和神迹传说，乍听或会觉得荒谬，惟若真踏入藏族的宗教文化“磁场”，亲身体验，还是禁不住会“感同身受”。

换言之，奇迹并非不足道，反而是许多宗教神学和经验中非常核心的一环，就算其看起来多么牵强、离谱、矫作，乃至怪诞和荒谬，但对于虔诚的信仰者来说，却是其宗教情感、宗教观念、宗教精神中非常“精华”的部分。相信奇迹的可能或必然，甚至就是某些宗教存在的意义或价值，否则无以解释各种现世的“不完美”和“非正义”，也无以许诺苦难者、迷途者或彷徨者某种超越、终极的“救赎”、“觉悟”或“解脱”。

那安萨里是错了吗？其实未必。诚如禅宗经常通过“机锋”，乃至“棒喝”来打破信徒的盲从和执著，所以奇迹本身也不是不能被“解构”或“祛魅”的。相信奇迹没错，但迷信或滥信奇迹恐怕就很有问题了。某些宗教甚至要给奇迹施加“官方化”或“经典化”的“版本”限制，否则会“泛滥成灾”，造成混乱局面。

安萨里给奇迹泼了一桶冷水，但泼得正好，足以“拨乱反正”，唤醒那些沉迷奇迹而荒芜、腐朽了“本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