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从暹罗到泰国》(The LostTerritories: Thailand′s History ofNational Humiliation),里面提及泰国主流历史除了以王室─国族主义论解读泰国历史之外,也借由国耻论解读过去。但是不论前者与后者,它的出发点是打造泰国民族主义历史,以塑造泰国人的共同过去为目标。
不同的是,王室──国族主义论者以王室作为泰国人认同的核心,把泰国王室塑造成泰国民族主义的基石,目的是要强调现今泰国王室统治泰国的基础。国耻论者则是以西方帝国主义自十九世纪以来所对泰国的压迫为中心(特别是英国和法国),认为这一连串的苦难锻造出今日的泰国,而泰国必须洗刷这些过去的耻辱。国耻论者则是为了让1 9 3 2年发动政变推翻泰国王室统治的军政府具有统治合法性(泰国在1932年之后走上君主立宪制。但是泰国王室在二战之后再度被军政府抬出来作为合法统治的理由,无形中赋予王室对政治有影响力)。
此书集中讨论国耻论论述,讲述在1 9 3 0年代上台的军政府如何利用国耻论打造泰国民族主义,通过历史记忆对过去赋予新的解读,进而合理化军政府的统治权、合理化收复“故土”的行动,并且对内打压社会中的少数(例如天主教和华人,对华人的打压可参考另一部泰国史著作,The Crown and the Capitalists)。
作者夏恩·史崔特(Shane Strate)指出不论是王室──国族主义论还是国耻论,这些论述都与真实历史有所差距,并且往往抽离了时空脉络来解读历史。换言之,这些论述下的历史都具有某种目的(不论是赋予统治者合法性还是安慰自己),而透过立场的棱镜扭曲过去,以符合个人的期望。
对历史须小心翼翼
这见解并非作者或笔者首发。在二十几年前, 著名中国史学者杜赞奇(Prasenjit Duara)就在《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Rescue History from Nation)一书中指出民族主义史观如何塑造历史,把历史变成我们今日常常在中小学课本与国家不断重复的话语中所见的模样。
著名人类学家艾立克沃尔夫(Eric Wolf)在《欧洲与没有历史的人》(Europeand the People without History)也指出,我们现在所认为的过去并非理所当然是如此,历史有著许多的复杂又彼此融合的片段。史学大师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更是直接指出现今历史主流论述(也就是课本中所见,日常中所闻的历史论述)的危险性,以及历史学者有义务揭开这些眼罩,让众人看看更为贴近过去的历史解读。这些学术圈的长辈已经明确指出,我们对历史必须小心翼翼,不可大意。
立场棱镜解读仍存在
看回今日,虽然经历诸多学者的不断提醒,透过立场棱镜解读历史者仍然大行其道。例如新山最近因黄羲初是否曾在日据时期担任新山华侨协会会长而有所争论。这些争论的背后有两点假设,第一是认为在日据时期出任任何职位都是通敌者(汉奸),第二是认为新山华社名人都应该洁白无瑕。
第一点假设犯下抽离时空脉络讨论历史的错误。一个人是否“通敌”有著复杂的原因。他可能被政府逼迫、或可能整个社会乱糟糟需要有德高望重者安抚并重整秩序、或可能没办法逃跑之下只好出任、或可能保护自己的利益等等诸多理由。对于这话题,历史学者卜正民(TimothyBrook)的《通敌:二战中国的日本特务与地方菁英》(Collaboration: JapaneseAgents and Local Elites in WartimeChina)就有很好的解释,也许可供参考。
不应抽离时空脉络
第二个假设则是先贤无错论的展现。许多人认为社会先贤非常伟大,因此不可能犯错。可是这些前人和我们一样是凡夫俗子,有其极限与弱点,所以怎可能会没错?可是因为许多人不愿正视这些先贤有可能犯错,因此也不正视许多华人社会先贤卖鸦片、开妓院、开赌馆等事。其实回首历史,这些是当时新马社会的主要生财之道,也是合法的经营。我们认为这些不好,是从今日的眼光去解读,因此坚持先贤无错论者也同时犯下抽离时空脉络的错误。
说了许多,其实一切就只是这么一句话:把过去放回时空脉络来检视,不要再从今日眼光去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