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讲的三黄是黄声梓、黄增安与黄增霆。三人皆是来自砂拉越诗巫省的福州籍。黄氏三人皆已作古,但他们对砂拉越的政治有著一定的影响,因为他们都是婆罗洲共产党的成员与领导人。

砂拉越的左翼运动虽以砂拉越解放同盟为先导,但在拉让江流域诗巫省区,婆共曾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在森林武装斗争时期,婆共与砂共(后改称北加里曼丹共产党)一度密切合作,稍后婆共成员也多归砂共领导。

(一)黄声梓

先讲黄声梓。声梓早岁从中国南来,战后在诗巫一度出任过《诗华日报》编辑。声梓在离开《诗华日报》后,于1956年创办《新民报》。该报大量报导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经济与文化动态,逐渐受到读者欢迎。其左倾的言论遂引起当时英殖民政府不满。刊行一段短时间后,《新民报》即被封闭,声梓随之在1958年被驱逐返回中国。妻儿则留在砂拉越。

返回中国后,声梓一度在福州的侨联任职。60年代初,他经常来到香港。那时我正在香港半工半读,间中写些评论投于《大公报》。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经一位朋友介绍,认识了声梓。

那时期,砂拉越的反殖斗争运动逐渐加剧,黄增霆也来到香港,声梓也就常与增霆会面,偶尔我也与他俩在一起。但这已是后话,稍后再加以述之。

声梓到香港,或许具有别的任务。他一度住在港岛北角区一间宽大的独立屋。1962年12月,汶莱人民党起义,事变遭到英军及雇佣兵团镇压。英殖民地政府乘势对付砂拉越人民联合党及砂拉越解放同盟成员。为此,砂拉越解放同盟号召成员越境到印尼,接受军事训练,准备武装斗争。1963年初,这场武装斗争即行展开,反对英国殖民地统治,同时对抗马来西亚的成立。

“国际间谍”之祸

大约在1965年左右,声梓从中国潜往印尼,加入砂拉越人民游击队,进行武装斗争。印尼在1965年9.30政变之后,右翼军人屠杀了大批印尼共产党员,砂共的武装斗争局势逆转。

在稍后的两三年内,砂共成员不得不设法潜回砂拉越,继续在国内进行武装斗争。但声梓却选择留在印尼山口洋,并与一印尼华籍女友结婚。越数年,声梓不幸被捕,他被怀疑是“国际间谍”而遭到印尼当局折磨拷打,身受重伤。稍后在砂拉越友人的帮助下得以出狱,大约在1980年代中,声梓在山口洋去世,留下遗孀及孩子。林严华在其回忆录中曾对声梓在印尼的活动有过记载,为声梓的战斗生活留下些许片段。

(二)黄增安

黄增安的一生甚为传奇。他于1914年出生于中国福建省闽清县。抗日战争时毕业于中国暨南大学化学系。那时暨南大学的校址在上海,新中国成立后,暨大才搬迁到广州。增安在上海时应该已接受了左翼革命理论影响。毕业之后,他来到诗巫,与母亲相聚,并且娶了同学李筱英为妻。筱英是一位貌美的现代女性,外语能力强,那时期,诗巫还是一个落后的乡镇,李筱英大约住不惯,一段时日后,她移居新加坡,此后与增安离婚。

1938年,著名文学家郁达夫与夫人王映霞闹婚变,郁氏南来新加坡,在《星洲日报》当主笔兼文艺副刊编辑,同时投入抗日宣传工作。李筱英那时任职新加坡英国新闻部,而郁达夫刚好替英国新闻部编刊物,两人由此相识、相知、相惜,稍后似已赋同居之爱了。

日本侵略者南侵,新加坡沦陷,郁达夫与多位文化人包括胡愈之、金丁、巴人等都避居印尼苏门答腊。1942年初,李筱英在新加坡沦陷之前,就安全随英军撤退到荷属爪哇,后来又前往印度。1945年8月15日,日军投降前夕,郁达夫遭日寇杀害,郁李的一段恋情成为战乱时代的悲剧。

回头再说黄增安,战后增安一度在诗巫的华文中学执教,他教学认真,给学生留下深刻印象。1959年6月,砂拉越人民联合党成立,该党的左倾政治路线,号召人民反对殖民主义,争取砂拉越的自治独立,给砂拉越社会带来极大冲击力,黄增安也投入这场反殖斗争。

时局不断变化,1962年12月,汶莱人民党起义,遭到英军镇压。砂拉越许多左翼人士同时遭到逮捕监禁。1963年初,砂共成员集体越境到印尼,接受军训,准备武装斗争。

枪杆子里出政权

黄增安在1963年离开诗巫,潜入农村,在民丹莪一带组织群众,积极准备武装斗争。他认为“枪杆子里出政权”,才能取得斗争的胜利。

“婆罗洲共产党”大约在50年代末成立,在拉让江流域一带从事地下活动,黄增安是主要领导人。1963年末,他在民丹莪东莱坡一带领导的武装斗争受到政府军重挫,斗争虽处困境,他仍坚持信念,便受邀参加砂共(北加里曼丹共产党)所领导的武装部队。增安早年读的是化学系,懂得制造武器弹药,因此在部队里他主要是负责武器的制作。在部队里,增安的年纪较大,受过较高的教育,同志们对他敬重有加。

60年代末,拉让江流域武装斗争加剧,政府时常在一些乡镇地区颁布戒严令。1970年8月,诗巫下游双溪美禄一带实行长达70多天的军事戒严,农村人民苦不堪言,据报导称,黄增安就在这段期间的一次突围驳火中牺牲,在他的掩护下,其他的同志则安然突围。增安献出宝贵的生命,为其烈士的斗争行迹写下悲壮的一页。

(三)黄增霆

黄增霆是增安令弟。年轻时增霆到上海进入圣约翰大学深造,读的是经济系。那正是抗日战争时期。战后增霆毕业返回诗巫,一度经营交通运输业。1952年,更与友人联合创办《诗华日报》(《诗华日报》是在1955年由刘会湘承顶)。那时诗巫人口稀少,交通不便,读报未形成风气,报业长期处于困境。

不久,黄增霆来到古晋,在古晋浮罗岸路开设一家上海式的五月花理发院,并在乡下开辟池塘养鱼,经营农场。他的夫人张秉德则在砂拉越广播电台任职。秉德与增霆在上海读书时认识,婚后随夫移民砂拉越。

1959年人民联合党筹组成立,增霆积极参与筹组,诸如协助党草拟党章等工作,并且一度出任党部的执行秘书,这或许是他人生旅程中最积极的一段时期。

60年代开始,砂拉越反殖斗争加剧,殖民地政府加大力度施行各种严酷的法令。大约在62年初,增霆来到香港,或许他负有一定的任务,就在这时,我认识了增霆,时相过从。那时期,他努力阅读一些理论书籍,也常与我谈论砂拉越政治局势及其未来走向。增霆与黄声梓是旧识,也是婆共负责人,对砂拉越革命斗争有高度期望,也希望北京当局能支持婆共的斗争,但北京当局对砂拉越解放同盟(砂共)早有联系,对婆共的认可程度也就不置可否,增霆对此颇感失望。

此后,增霆一度有长居香港的打算,不过在1974年斯里阿曼行动之后,局势有所改变,增霆一度返回砂拉越,并且计划移民外国,对砂拉越政治似已不再有何期望,不久他即移民加拿大。

增霆的婚姻生活似乎并不愉快,我偶然遇上张秉德时,她总是伤心地诉说增霆的不是之处,但他们的感情与家务事,外人难以置喙,而他俩终也离婚,这或许因为增霆多浪漫情怀,不愉快之事也多由此发生。

增霆在移民不久之后,听说已过世,他的一生与增安的烈士生涯,大不相同。而黄声梓坎坷的生命,更令人唏嘘。倘不是生逢乱世,他们都可以另有一番作为。然,生命何其匆匆,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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