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骊歌 她的谢幕
一盏灯油尽灯枯时,另一盏灯悄悄亮起。 随著最后一名学生毕业,日前庆祝80周年校庆的福隆港华小正式关闭,等待搬迁。 同一时间,一家由校友回流创立的玻璃屋咖啡馆,预备开启该避暑胜地的崭新一页。
被称作“小英格兰”的福隆港近年因华小仅存一名学生而屡次受到媒体关注,唯一的学生陈其贤是该校的最后一名毕业生,自此之后,山上再也没有华小。迁校一事已尘埃落定,趁著最后一次的毕业典礼暨80周年校庆,一众校友聚集母校,为欢聚开心,也为学校走入历史而伤感。
俗话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山、有庙、有学校,乌鲁雪兰莪县福隆港华小1938年由海南先贤创立,近年因人口外流,学生逐年减少,到2015年时,学生人数从全盛时期的百馀名降至仅仅一人。在此之前,陈其贤的兄姐也都毕业自该校,父亲陈序光曾表明,若不是幼女陈雪莉在2019年新学年开始时,年仅6岁,未能入学,否则依旧会把孩子送入该校。
事实上,福隆港人口不断往城市迁徙已势不可挽。2015年时,在山上生活了62年的福隆港华小时任董事长王禄珍透露,当地剩下约百名华人,如今3年过去,华裔居民只剩下约40人,且全是50岁以上的长者。今年81岁的王禄珍也在两年前搬到雪州哥打白沙罗与女儿同住。
11月10日这一天,是福隆港华小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除了是最后一名学生的毕业典礼,百多名校友也因学校即将关闭,纷纷抽空回校参与校庆。年近或年过半百的校友们从散落的各地聚拢,有的甚至从国外归来,与多年不见的小学同窗见面时,难掩欣喜。
玻璃屋 寄托振兴愿景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年来,陈其贤备受媒体关注,随著毕业典礼结束,他将回归到一般少年的平静生活。但就在此时,有另一个人物因福隆港而走进聚光灯,人们因为福隆港看见了他,而他也希望透过自己微小的力量,让更多人看见这一处没有水却被称作港的地方有多么独特。叶明兴是是次校庆的校友召集人,他在约1年前回流福隆港,除了协助77岁的父亲叶东成打理山上唯一的华人餐馆,也在不久前开设了自己的玻璃屋咖啡馆(Glasshouse Fraser's Hill)。
校庆当天,一整个早上忙著接待校友们,曲终人散,终于能好好坐下来时,他说:“我用了整整6个月时间考虑要不要回来,虽然现在还是会有一种做了傻事的感觉,但我跟太太说,给我5年时间,我觉得这个地方还有很大的潜力,还有很多可经营的东西。”
1989年小学毕业,之后就前往吉隆坡念书,叶明兴已离家二十几年。“我在梳邦再也一带生活,有一班好友,如果说回家乡发展,最大的失去是什么,应该就是放弃了原本多姿多彩的生活。”但他不忘补充,又或者是一种自我安慰:“其实这里离吉隆坡也没多远,也不算是真的脱离了朋友圈。”话虽如此,距离的远近视事情的性质有著不同的注解,比方说对于物资和设备的缺乏,他并非没有怨言,“在这里,连一粒灯泡坏了,都要下山去买。而且网线非常差,我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晚上9点多10点,在这里真的没什么事可做。”
凭著一股蛮劲 改写离乡宿命
叶明兴是家里的独生子,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多年来,他们都不在父母身边生活,这似乎是福隆港孩子的宿命。因山上没有中学,他们大多在小学毕业后,便为升学而离家。叶明兴的回流,继承年迈父亲的餐馆是原因之一,但更大部分是他想为自己找一个真正的落脚地,“我在外头打工也十几年了,做过好几份工作,也搞过生意,但一直没有一种能够安定下来的归属感。”
去年迈入40岁,叶明兴决定回家,“我开始觉得打拼、赚大钱可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福隆港拥有广袤的热带雨林,对观鸟和大自然爱好者来说,是内涵丰富的珍贵胜地;此外,该地空气清新、生活步调慢,非常适合调养生息。当日出席的校友不约而同表示,多年来到过很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一处类似福隆港。这其实也是叶明兴的心声,他不善辞令,但在他不断重复“这里真的很特别,全马没有另一个这样的地方了”的分享里,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他对这份土地有著很深的情意结,决定回流发展,连带夹杂了一些执著。
砸下10万令吉建造玻璃屋,内里置放许多美丽而独特的多肉植物,叶明兴说那是自己4年前迷上的爱好,选择售卖咖啡则是想要以此贴近人群,他坦言:“不管是父亲的餐馆,还是这家目前只在周末营业的咖啡馆,都是苦苦经营。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市场,没有可以过来消费的人。”结婚3年的太太林慧静目前仍在吉隆坡工作,两人分隔两地,叶明兴说起自己的一股蛮劲,不禁哽咽:“真的很不容易,福隆港可以说是荒废了近30年,要把它再搞起来,要耗很多时间和心力。”
单枪匹马看似不自量力,但他认为:“我知道靠个人的力量很难,可我若认真地去做,或许有人会看见?也许能影响政府相关单位,或是吸引外地人投资,进而带动更多人到这个地方来。”发展从来就是一件矛盾的事,过度的发展,会破坏地方的原生面貌,可发展停滞,地方会缺乏生命力,进而失去最基本的机能。叶明兴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下去,“可能你下次再过来时,我已经不在这边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做多久,但至少现在,我觉得还能再努力。”
人口外流 荣景难再
福隆港是马来西亚三大著名避暑胜地之一,海拔1524公尺,19世纪时被英国探险家路易士弗雷泽(Louis James Fraser)和他的驴队发现,因此以他的名字命名。叶明兴的父亲,山景餐馆的老板叶东成讲解:“上世纪90年代,现时你所见的高尔夫球场是矿场,‘福隆’是当时采矿公司的名字,‘港’这个字则来自一望无际的矿湖。”叶东成的父亲在英殖民时期落脚福隆港,给英国人当厨师,“那时候的学校还不叫福隆港华小,仍是私塾的规模,叫中华学校。我毕业后本来要到吉隆坡念尊孔中学,但父亲突然生病,我被迫留下来工作,一待就待到今日,再也没有离开过。”
开餐馆需要经常补货,多年来叶东成每个周末皆偕同太太陈秋杏一块儿下山采购,“山上目前剩下两间杂货店,一间马来人开的,一间印度人经营。华人的因为没有生意,都关掉了。”福隆港的设施相当局限,没有商场,更不用说电影院,没有加油站也没有汽车维修厂,居民一向都是在山下打满了油再上山。然而,值得一提的是,福隆港虽缺乏物流的便利性,但从前使用的邮政局被保留了下来,网购因此成了获取资源的方式之一。
福隆港最早的一批华人是中国南来的海南人,为谋生而上山,给英国人当管家、厨师、司机或园丁。矿业没落后,年轻人纷纷出外谋生,来到近代,因山上不设国民型中学,孩子们小学毕业后就必须到山下求学,再加上旅客减少,福隆港的经商或工作机会欠缺,大部分人选择外迁。荣景不再,叶东成脸上虽是堆满了笑,但还是听得出一丝无奈:“不太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这是环境问题,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