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牙岳?一个南洋早年"蛮夷味"的存在,看似青面獠牙的夷人蛮邦之地。笔者曾单纯以为师牙岳即雪兰莪早期的中文地名,谁料在翻查各种中文文献发现不少迷思,究竟师牙岳是雪兰莪的对音或转音,为啥又有人把师牙岳当作古毛(Kuala Kubu),亦有人认定师牙岳为双文丹(Serendah)或雪兰莪港口(今称瓜拉雪兰莪,马来文地名Kuala Selangor)?
1904年英殖民官员H. W. Firmstone的马来半岛地名中英对照,或是最早记述师牙岳这个地名的文献之一。根据他说,师牙岳是雪兰莪的粤语称谓,他以粤语拼音成Sz-nga-ngok,与现今的粤语拼音si-ngaa-ngok相近,与客家话现今拼音sii-nga-ngog也差不远。
1986年《古代南海地名汇释》、2008年《中国地图学史研究文献集成(民国时期)》皆称,师牙岳即广州语 Selangor 之对音也,1984年温故之(庄之明)《吉隆坡华人史话》又称,师牙岳是雪兰莪的转音,今日的古毛或新古毛。不谙粤语及客家话的朋友或许不明,师牙岳如何与粤语或客家话对音?关键在,"岳"的粤客语发音与Selangor的gor近音,然而粤客语的lan怎么变成"牙"实在不解,兴许当时粤客籍难以拼出lan音,故省略l字以an或粤客语的"牙"勉强对音。
然而,师牙岳也非唯一的中文写法,1892年古毛华民商家联名上书英殖民地方官,信函开首即带出与师牙岳近音之"雪雅岳",参与盖章的商家有者在自己商号上加上"雪呀岳(口字边)",甚至还有简称的"呀岳(口字边)"。1903年乌鲁雪兰莪叻思(Rasa)雷皇爷宫资产管理手册,明明白白写著吉令雪呀岳(口字边)叻思埠,即雪兰莪(其时华民又称作吉令)师牙岳叻思埠之意。1920年代中文报亦有称古毛埠为雪牙岳、瓜剌牙岳,可惜即便古毛老一辈都不记得曾有师牙岳之称。
好了,既然师牙岳是雪兰莪,何以又有古毛、双文丹与瓜拉雪兰莪之说?1962年王植原《叶德来传》(即叶亚来传)认定古毛(Kuala Kubu)为师牙岳。此前笔者说过,早年华民不爱四个字以上的地名,因之华民惯常把长地名缩称,而古毛本属乌鲁雪兰莪(Ulu Selangor)县,当年华民又常把县名当主要埠镇名,所以古毛亦被当作Ulu Selangor,在地名缩称时再简称Selangor,于是当时中文称谓即成了师牙岳,至少在雪兰莪内战(1867-1874)时已经通用。1875年英殖民雪兰莪参政司瑞天咸(F.A. Swettenham)手绘地图亦把Kuala Kubu当作Ulu Selangor。
Firmstone也是采用同样说法,"古毛是Ulu Selangor的主要城镇,华人则采用了地区的名称Selangor,而省略了乌鲁(Ulu)。"瓜拉雪兰莪亦然如此,华民省略了"瓜拉"把Kuala Selangor缩称Selangor,中文称谓同样成了师牙岳,1935年中文版马来半岛地势图则记之牙岳港口。不同在,古毛是客家人聚居地,瓜拉雪兰莪为闽潮人天下,闽潮籍华民不会称作师牙岳,反而唤之"昔午仔港口"(Sek-a-ngo kang-khau)。至于1963年颜清湟《雪兰莪史》把今双文丹(Serendah)当成师牙岳,笔者对此说颇为不解,别说对音、近音了,即使转音也难以把Serendah当作师牙岳吧?
昔日,河流是主要交通线与运输线,临海河口亦为主要聚居地。可以想见,巴生河河口与雪兰莪河河口是旧时雪兰莪两大运输线及聚居地。在那个州界有些模糊的年代,巴生河区域与雪兰莪河区域被视为两个不同区域,1510年代葡萄牙人 Tome Pires《东方见闻录》称,马六甲王国曾控制七个主要产锡区包括巴生河区域(Clam),与被称为 Calangor 或 Calamgor的雪兰莪河区域。
1839年英国东印度公司T. J. Newbold记述,Salangore这个名字在早期的马来文献中并不存在,可能是Bugis(武吉斯人)对古代本地城镇Negri Calang(锡之地?)的讹传。1951年英殖民官员兼学者W. Linehan提及,《马来纪年》中首次提到Selangor,是在马六甲最后一任苏丹 Mahmud在位期间。Linehan 推测,直到Mahmud在位时,这片后来称为Selangor的土地还是未知的,不过到了Mahmud统治末期,Klang一名已被指称巴生河地区,而Selangor也逐渐成为更为人所知,并用于指代雪兰莪河地区,但其范围仍远未达到今日所称雪兰莪州的广度。
葡萄牙人Pires 相信Calamgor或 Calangor 的意思是 "锡"。兴许他认为该词源于Klang(Clam),并误认为Klang意指 "锡"。Calamgor 与 Clam 被描述为产锡河流地区,Pires 记述这两个地区曾每年向马六甲苏丹进贡锡锭(称为 calains),显然是葡萄牙人对马来语 kalian 或 kelian 的音译,实则kalian或kelian意指矿地、矿产,由此看似Pires误把 Clam 和 Calamgor 当成 kalian 的地名。
1941年张礼千《马六甲史》的说法或许比较容易理解:"《武备志 · 郑和航海图》中,有吉令港一名,即为今日之Sungei Klang,意为巴生河也。吾侨在昔称雪兰莪南部之地,亦曰吉令,其实即指Klang,称北部之地曰师牙岳,即指雪兰莪港口(Kuala Selangor)。"简言之,师牙岳并非指代整个雪兰莪,仅仅是雪兰莪北部雪兰莪河区域!
雪兰莪河上游多为因锡矿崛起的矿镇,如双文丹、叻思、乌鲁音、古毛、龙邦(Kalumpang),以及万挠、间征(Kanching)都是,难怪英殖民专心打造的古毛被华民俗称师牙岳(指代雪兰莪),也难怪双文丹会被误以为师牙岳了。巴生河上游的矿镇八打灵、安邦、新街场(Sungei Besi)等地,根据1510年代《东方见闻录》,巴生河地区与雪兰莪河地区各有200居民左右,而雪兰莪河地区的产锡量犹胜巴生河地区,到了叶亚来时代巴生河地区反远远超越雪兰莪河地区。
Firmstone记述华民又把Selangor唤作Kit-lang(吉令),并指"这个名字最常被外州居民使用"。他也记述了华民常用的Selangor中文地名,包括雪兰鹅(Sut-lang-ngo)及寔兰莪(Su-lang-ngok)。吉隆坡雪隆叶氏宗祠所见的叶德来(即叶亚来)受封甲必丹的牌座则志明"雪兰俄"。1888年英殖民发布雪兰莪管理华工的条规称之"雪兰岳",而1894年英殖民招标饷码的通告则用"雪兰哦"。
Selangor本地土话发音有Selangow与 Selango,英国人最初拼写则有Selengore与Selangore,中文最早的写法或是1820年谢清高口述《海录》中记述的"沙喇我",此外1894年《清续通考》称之"石郎阿"与"石兰莪",1929年《清史稿》记之"色兰格耳",显见沙喇我、石郎阿、石兰莪及色兰格耳皆属Selangor的对音或近音。
关于Selangor的地名起源,一个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源自马来语中的langau,一种在雪兰莪河沿岸沼泽常见的大苍蝇。根据马来社群传说,一名在马六甲被葡萄牙攻陷后逃离的武士,往北迁徙途中在这里一棵树下休息,然而他不断被一只烦人的苍蝇打扰,当发现这里环境宜人遂住下来,并以satu (se) langau(意为一只大苍蝇)为这个地方命名,后来Selangau 逐渐演变成Selang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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