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将相是否有其种有其根,但其所作所为,在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层次不但有迹可寻,且几乎同出一彻。这是一个方法论上所谓的效度(validity)问题:谁来处理相似事件,除了阿斗,结果都会大同小异。智士煮酒论英雄,又岂可自泡方法,置效度于度外?
记得《朱子治家格言》里提及:“不能粪除一室,焉能平定天下?”在使用痰盂来盛米共田的时代,自己都不能清理一己的卫生问题,还谈什么为民造福、治理国家?家和万事才兴。这本是要讲给有志想做首领的人听的,我们庸碌一族听听也无妨。听了之后,可从历史或生活经验中验证所说是否有影。
洋人亦曰:“裂开的屋子,是站不住脚的”。家里每天吵吵闹闹,你还想做什么大事?你看看,天下那个首领的家是吵吵闹闹的?是不是都无所谓,家务事,一般外人都不会知道太多;学学老外:“大白天不要把脏床单放出来晒”。一定要把家丑张扬出去?多难为情。连黑帮大佬的都不会,他们只在外头闹。政治人物上台作戏的时候,夫妇都会手拉著手,显得一个敦厚一个温柔。真把治国必从理家开始的格言,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将成名万骨枯
说将相的作为有迹可寻,是因为不管是谁,其所产生的效果是依循一定的因果定律。既然谁做都得出一样的效果,为何某个人的就被歌颂,另一个就得挨骂?那是厚此薄彼,双重标准也。
唐朝曹松有诗曰:“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后一句是说,每个成功的首领的背后,所被牺牲掉的人成千上万。若那活动是战争,千万部属和敌人的尸骨都遍布战场。若是个商场,那就是个坟场。对这种触目惊心的事,有人歌功颂德、有人轻描淡写、也有人大事伐鞑。
在中国近代史上,两岸三地也好,海外的脐带华人社区也好,有四个首领是家喻户晓的:他们是孙中山、毛泽东、蒋介石。他们各方面的功过,神人共愤也好,有目共睹也好,自有史家论定。但他们的共同贡献,毫无争议,是把人民团结起来。那就是“粪除一室”的概念延伸。孙中山有感于中国人是一盘大散沙,遂发起革命建立五族(汉、满、蒙、回、藏)共和。
蒋介石为继承大业,于1927年大举北伐,经历过国共合作与清党,国民党分裂成两个“国民政府”,以至播迁台湾时的戒严统治,把李敖、柏杨(郭衣洞)、施明德等送进绿岛诸事件,多少反映出首领们对异己的容忍程度。较宽容者,哼哼“绿岛小夜曲”而已。杀鸡警猴的,暗杀便此起彼落。水火不能交融的,尸体也就满山遍野了。
在脐带文化的南洋社会,异议人物多也拥有护照,离境后不必急著回国等坐牢。避难外国时,没听说他们都流落街头卖艺卖身。没被赶尽杀绝,也更没被抄家,其实也多担任高职。只是责难家乡的话,只有当地的情报局会静心聆听。
国家和经济发展过程中必有枯骨和套牢,那是千古真理。英雄们在执行他们的理念过程中,为的是人民;生灵涂炭,血流成海的也是人民。
有些英雄又怕出师未捷会泪满襟,特别安排亲信接棒,以贯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理念。近代史上,台湾已著先鞭,南洋的脐带文化共和国,仅亦步亦趋,怎算标新立异呢?
毛泽东崛起后,把无产人民团结起来。成功后,又以汉语拼音和简体字取代了原来的繁体字,以大量减少文盲。在1967年往后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其同僚发起近乎烧书坑儒的运动。因这场革命,关掉的大专学府岂止一间。北大、清大、南开、复旦、交通等大学都停摆了。该时有不少的脐带文化学子奔向留学,马列主义就是唯一的社会科学。
与此同时,国民党在台湾积极地提倡文化复兴,并且收复及兴建大专学府如中央研究院、台湾大学、师范大学、政治大学、中兴大学、成功大学、国防医学院等。开办伊始,师资似乎全由旧日大陆的教授所担当。社会科学中最敏感的“社会学”也允许创系。由于各类原因,文化脐带的南洋学子,也趋之若鹜。
介于1949--1959年间,国共两地,百废待兴,对于脐带学子的返国进修,确实无暇兼顾。
正值这大灾难之际,在南洋的华人社区,自己创建了一间以中文为媒介语的大学,以收纳每年千百名该地区的中学毕业生。这其实也可补足当时中国所推行著的一条鞭、一言堂的马列主义教育。在文革期间,异议的大专学者多被送进乡野劳改,过著牛棚人生;被红卫兵斗死的也时有所闻。南洋的这间新大学,虽求才若渴,却无法招足马列派的师资。因此,当时在那里任教的多是反共的台湾学者和教授。
由于当时南洋的政府不承认新大学的学位,间接促使了不少毕业生出国再深造。这种塞翁得失马的效应,产生了两种意外的现象。其一为,拥有博士学位的毕业生远远超过英语大学的。其二是反其道而行的,越来越多华校出身的父母把孩子送进英校就读。文化脐带关系减弱了,大埔茶阳难分,潮州八邑依旧,但人民与国际接轨的力道增强了。上述那种社会变迁,那时代创造时势的英雄,说惊天动地,一点也不夸张。应是煮酒之时了。
青梅煮酒时候
三国时代,曹操听说刘备拟与敌人串谋攻打他,遂假意邀约刘备见面。席间先道出他行军时所编造的“望梅止渴”的故事,以阐明用青梅来煮酒的重要意义。继又请刘备提出他心仪的所谓英雄人物。所提出近十名,都被曹操讥为不堪一击的草包、囊中物。之后,曹操直指当今天下执牛耳的“惟使君与操耳!”即他们两人;三权鼎力的周瑜也不算。刘备听后,极为慌张失措,若非桃园结义的关云长和张飞及时赶到,刘备必将屁滚尿流。
曹操心目中的英雄都必具如下特质:“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不要忽略了,天下不乏雄才大略;唯英雄者,本身已大权在握。特质之外,英雄也必得显示出有目共睹的功绩。孙中山、毛泽东、蒋介石不也正是?时过境迁。二战后至今,种族、宗教、和贫穷却构成世界三大乱源。其若不受控,哪来的社会安定?
在不设国教的国家,宗教信徒的仇恨应不会酿成战争。但在不友善的宗教或族群围绕下生活,就如履薄冰,必得步步为营。另外,不同的人种和文化,对物质的评价会有所不同。但对居者有其屋的要求,却鲜有抗拒。统治者也乐观其成,因为拥有居屋的尚要制造社会动乱,就等同搬石头打自己的脚。
可是,要满足这类诉求,民间的各种诉索、抗争就会接踵而来。仅有英雄,大权在握的英雄,祭出独步单方,甚至偏方,而不是被西方奉为万灵药的民主政治,始能竟功。为此而付出万骨枯代价的既是英雄,仅把逆我者与社会隔离的,是否就不具英雄本色?
茅台与屈原
与其说古今天下的将相皆千山我独行,毋宁说作为将相的皆同此心,又心同此理:“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在其本国脉络,他们可是为道为义而不计其功,又不谋其利,但伴随功利而来的牺牲却可不计?英雄的权势攸关人民福祉与生命,煮酒者必以科学态度审视,岂可见仁见智?又岂可尽付笑谈中?
窃以为,拟以功绩营造英雄将相,大害大利既无损英雄本色,小害大利又岂可被颠覆呢?生灵涂炭异议者,与流亡海外异议者,孰大又孰小?新中国的领导人推出近乎幼吾幼人的一胎政策。南洋也有脐带一国,提倡二胎生育政策,自由度双倍于一胎。孰大又孰小?
那第四位将相已呼之欲出了。他崛起于曾被红潮掩没过、又被绿色浓雾锁住的南洋。虽则西洋人喜称之为第三中国,却仅是一个文化脐带关系。与大埔茶阳遥遥相望,但却与大汉沙文主义无关。
个人并非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早在英雄尚未盖棺时,学者G.Rodan与B.H.Chua已从社会历史脉络中,探讨过第四位英雄的功过。只惜洋文谈论华夏事,如读翻译诗,多少感到隔靴搔痒。谨拾牙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