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看完了国庆阅兵,晚上自然不能错过埃菲尔铁塔的焰火秀。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左右,向东走在十六区的林荫道上,还能看到落日余晖从梧桐叶子洒下来。我们决定在米拉波桥(Le Pont Mirabeau)上看焰火。从桥上向东望,铁塔上的灯已然在闪烁,天还是亮的,粉橙色晚霞和塔相映成趣。我想起了06年冬天第一次来巴黎的某个晚上,我的寄宿家长Brocard夫妇打开他们家饭厅的窗户,指著远处闪烁的铁塔教会我一个新词:etinceler(闪烁)。回想起来,冬天铁塔的灯光穿透了凛冽的空气,格外透亮;相比之下,夏天的灯光就妩媚多了。还是忍不住把巴黎的种种和女人联系起来。

桥下的塞纳河波光粼粼地倒映著桥上的路灯光向西奔流而去,从桥上向西望可见一带丘陵。尽管这里是夏天,日落以后人慢慢感到凉意袭来。慢慢的桥上观赏焰火的人们也多起来了。回想起那些年在悉尼看的新年焰火,观众可比这个时候多多了。不管什么时候,在悉尼港也好,米拉波桥也好,能在名胜附近有一处居所可以舒舒服服开著派对看焰火的人们,真挺让人羡慕嫉妒的。这不,桥头那几栋亮灯的公寓阳台上已经传来香槟酒杯子相碰的清脆声音了。

我身边的一位老先生忽然对我说了些什么。他重复了几遍我才意识到他正在和我说中文,可能是刚才听到我和母亲的交谈,知道我是中国来的。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他说的什么。然后他又改说法文,这下子我真的更懵了,我抱歉的说了句:“我的法语不好,听不懂,真对不起啊!”老先生也笑笑摆摆手,转过去和他的太太攀谈起来。我心里有些发楚,游客们对于巴黎的治安的负面评价之前有所耳闻,也听到过“不要和陌生人搭话”的告诫,仔细看眼前这身边老夫妇打扮得都挺低调朴实,似乎也挺符合我印象里十六区居民的著装风格:老先生潇洒的长发有些神似老年的阿兰德龙(Alain Delon),发上压著玳瑁框眼镜,穿藏青风衣,酒红帆布长裤,光脚穿著麂皮便鞋;他的太太留著整齐的银灰色短发,铁灰色麻布长衫米色裤子,也是光脚穿著裸色平底芭蕾鞋;两人说话声音很轻,怎么看也不像是为生活所迫的人。于是我的戒心少了些。

来看焰火的人越来越多了,桥上清凉的空气渐渐浑浊起来。那个老先生本是靠在桥栏杆上,这时候居然靠著我慢慢地坐下来了。“他这是要干嘛啊!”我正要发作,就看到老太太架著老先生的双臂惊叫:“救命啊,救命啊,我丈夫晕倒了!帮帮忙啊!”我这才发现刚才还风趣地和周围人谈笑风生的老先生垂著头靠在夫人的臂弯里,面色很难看。周围的人们都纷纷聚拢来帮忙。我不会说法语的亲爱的母亲在一旁疾呼(当然是用中文):“赶紧让他坐下来!拿个报纸给他垫著屁股别著凉了。给他按按人中!萌的白花油带了么?可以给人家闻闻!”我忙不迭地从包里拆开那个新的白花油递给老太太,用我那三脚猫法语比划著说:“夫人,这个是中国的草药做的,您给他擦鼻子底下?还有,这儿,……这儿……。您懂?”我当时真的害怕老太太和所有不相信中国医药的西方人那样拒绝使用。没想到老人家感激不已地接过瓶子,熟练地打开瓶盖,依言抹了一点在手指头上给先生涂在人中,耳后根以及大椎处。“谢谢,谢谢!”她竟也用中文跟我说,“我去过中国,我们在那儿工作过。”母亲还在旁边告诉老太太该怎么办怎么办,她抱歉地笑笑,用生硬的中文说:“听不懂,听不懂。”这时候我脑子里学过又忘记的哪些法语单词被紧急的激活一般,都迸出来了,藉著哪些错误的文法,我蹩脚地承担起翻译的角色。我们把油放在老先生的鼻子下让他嗅,老太太依照我母亲的话不停地帮他按摩穴位。不一会儿,老先生清醒过来了,声音微弱地冲我们说了句merci。旁边一个年轻小伙子冲我们笑笑,点点头,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说:“刚才真是紧急情况啊,吓死人了!”“就是啊就是啊!”他说。“你好些了么亲爱的?能坚持到十一点吗?”老太太问老先生,“Genevieve我们还是回家吧!”老先生微微地说。我把白花油连盒子递给老太太:“夫人这个油您拿去吧,是给您的,里面说明书有英文的,您可以看。”昏暗的桥头灯下可以看到老人家眼里有些许晶莹,她说了句:“非常感谢!再见啊!”老先生还是摆了摆手,嘴唇动了动,可以看到他是在说“再见”。两位老人便互相搀扶著,慢慢地离开了人群。

他们离开后,我母亲不住地说:“唉,希望没事,但愿不是中风前兆就好了!”我也无法将对于焰火的期待抹去对两位老人的担心:他们家里有子女可以帮忙照顾吗?或者保姆护士什么的?老太太能应付吗?法国公众假期救护车还是能随叫随到吧?……。显然,我的中国脑子在法国是很不够用且不应该用在法国的。

兴许是过去几年在悉尼看到太多盛大的焰火表演,当晚的埃菲尔铁塔焰火,除了那些围绕铁塔一直冲上云霄的金色焰火和以法国国旗颜色为主题的焰火,其余的也没有令我感到十分的特别。母亲自然是兴奋的,因为幼年在北京西单灵境胡同口被她的父母抱在怀里看国庆焰火的美好记忆,促成了她毕生对于各种焰火的热爱。

最后一场焰火的浓烟散去,人们在午夜的路灯下伴著塞纳河的涛声踏上归途。我又一次将这个盛会散场时的巴黎和新年焰火晚会结束时的悉尼比较起来:相比夏天悉尼午夜时分的狂欢,充满啤酒味道的空气和欢呼歌唱的人们,盛会以后的巴黎是相对安静平和的,每个人都带著不同的满足走在回家的路上,汽车们也井井有条地等候在铺了卵石的马路上,这时也没有人歇斯底里地摁著喇叭来抒发自己的与国同庆的兴奋。

我和母亲说,我们今晚的满足,除了看了焰火,更多是因为那一小瓶白花油吧?母亲说是。

愿老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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