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宗教人士反世俗化的理据之一即是人本质上非完美,乃至是充满各种缺陷和短板的,无以自制、自立,乃至易沦于自戕、自毁,所以社会应当回归宗教的教诲和指示来建构人间的各种制度,比如政治、经济、教育、法律等。
惟众所周知,自文艺复兴以后,西方逐渐确立了对人之理性能力的信任,所以也逐渐走向世俗化,宗教不得不淡离许多社会制度。虽说人的理性其实也不一定靠谱,世俗社会时不时还是会衍生各种问题,乃至爆发世界大战、经济崩溃、环境破坏等严重事件。但即便西方人对世俗化的质疑、反思从来都不缺,思想界、文艺界对宗教也经常产生“乡愁”,但大体上还是维持现状。
实际上,对于某些支持世俗化者来说,宗教本质上也不外乎“人造”,乃人类与其所生活之环境长久互动中自然演生,属藉以维持、赓续其群体之生命和认同的文化的某个面向而已。是以,所谓的宗教启示、教诲、规范等,客观而言,也不过是一时之社会精英借助神明或圣人之口而“理性”地创作、汇整出来的,虽不无其意义和价值,然诚难以奉之为绝对正确及永恒有效。
换言之,既然宗教本身也是某些人于某个时代语境之下的“理性产物”,那必然也会有其缺陷和短板。把其当作无上真理,不顾现实情况而强求社会制度必须无时无刻符合其单方面的世界观、价值观、标准、想像、心理和审美等,那不折不扣才是最偏执、最疯狂、最危险之事。
惟狂热的宗教人士恐怕不会自觉和承认宗教亦属人为,或至少也得经“有限之人”的消化和诠释,总是执意认定其乃纯粹、天然地超越人和人世的,所以人们不能质疑其权威和正当性。甭说,在认可世俗化者眼中,如此“食古不化”地坚持回归宗教化的人士,恐怕才是人类对自身理性能力盲目自信和迷信的最经典示范——虽说其人可能“马不知脸长”。
综合而言,正因为承认并正视人自身的缺陷和短板,现代社会才选择走向世俗化,避免因陈年的宗教包袱而无法及时修正和改进各种社会制度。如此态度相比于某些宗教主义人士纯靠信仰或情感而对某种理性产物投以百分之百的信任,甚至还自架道德制高点,企图迫使社会符合、遵从其所设计及主持的蓝图和路向,恐怕还是更谨慎、中庸一些。
当然,不能否认若真有所谓无上真理和绝对标准,会是非常令人宽慰和振奋之事,但在寻觅如此真理和标准的当儿,诚不能随随便便即轻信、纵容一班自视、自诩非常了解宗教者,任凭其人的意愿和主张来改变社会制度。任何制度上的改变,到底还是得先广开思路和言路,宗教只能是一个参考的资源,而非无条件盲从的权威或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