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马来西亚与中国建交45周年,我希望籍此谈谈因大国战略竞争而充满未知数的新时期,马中关系之于东南亚整个区域,究竟有著怎样的重要性。也因为马中关系有著区域的指标意义,马来西亚更迫切需要深化对当代中国的理解,正如中国也要进一步认识当代东南亚。
1974年,马来西亚是东盟于1967年成立后第一个与中国建立邦交的成员国。那是一个美国还在打越战、马来西亚政府仍与马来亚共产党战争的年代。1974年对马中两国而言,都是外交上的重大突破。
中国在1989年六四天安门事件后,面对国际社会的制裁。从1990年起,敦马哈迪推动中国与东盟的互动、对话与合作,为受到孤立的中国打开了与世界接轨的一扇门。
马来西亚虽是小国,但在马哈迪的领导下,是第三世界当中重要的意见领袖,在许多国际课题发挥影响力。
今天的我们又处在一个怎样的时代?这是我们必须回应的问题。柏林围墙倒下以后,世界进入了“后冷战时期”,而我们今天很可能已经来到了“后后冷战时期”,意味著1989年建立起来的世界秩序已经在2019年宣告结束。我们看著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没有人晓得接下来会有什么挑战。
即便这个世界没有变得更危险,也会变得更复杂。自1989年以来,美国在国际安全问题上,已经不再是全面掌握话语权的唯一强国。美国如今把中国和俄罗斯视为战略竞争对手,其他中等强国包括伊朗、土耳其、日本和印度等也有一定的角色。
我们要认清,无论在贸易战、军事和其他的角力,美国对中国所采取的行动,已经不纯然只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个人喜好,也反映了美国跨党派对中国的共同情绪和态度,无论特朗普连任与否,都大有可能会延续。
但换个角度,在这更复杂的世界中,意味著如马来西亚般相对较小的小国,也有机会左右国际大小事务的结果。
我国在2018年大选后,在国际社会扮演一股重要的声音,在趋向两极化的世界中尝试坚守中间的位置。除了马哈迪,外交部长拿督赛夫丁与国防部长末沙布,也已多次重申马来西亚的立场——我们不会在美国与中国之间做出选择。
我的朋友国际关系学者郭清水博士称之为“对冲”(hedging)策略,但我认为马来西亚所做的不仅仅只是要对冲避险保护自身利益。我们做的是积极的中间派,与各国通过外交和合作,避免世界变成只有中国与美国的竞争。
了解当代中国的必要性
如此谨慎却大胆的外交方针,将有助于马来西亚成为区域的意见领袖,正如马哈迪前阵子声援华为的谈话,就是很好的例子。另一个例子则是有关一带一路倡议,马来西亚在2018大选后,由新政府就中国项目重启谈判,这有可能会促使中国在日后的项目中,更著重财务透明。
马来西亚必须加强发掘和运用自己的潜力,透过积极外交和倡议成为备受国际社会尊重的中等强国。为此,马来西亚必须更深入、更全面地认识当代中国。
赛夫丁和教育部部长马智礼和我多次讨论了提升马来西亚有关中国、中东、南亚及东南亚研究的必要性。
我希望借由政府、私人界和社会的互相协力,在未来十年的时间为我国孕育至少100位来自各族的博士,专研当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国防、外交与社会。无论是毕业自中国、美国或澳洲都好,只要他们投身在马来西亚政治、公共服务、学术界、智库或企业,把他们对当代中国的理解,贡献于公共政策的制定。当然,我们也要有制度性的框架推动这个目标。
20年前,我在新纪元学院上过中文系课程。我们不妨维持中国文学的研究,但政府和社会要有系统地大量投入更多的公共和社会资源,推动研究当代中国。
我们必须认知:通过在中国经商的马来西亚华人理解中国经济,与真正建立研究中国经济的专业经济研究人才库,是两码子事;又或者,有著很多学习中国文学和历史的中文系人才,与研究当代中国政治、国防和外交,几近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如果我们在十年内,也为当代中东、南亚、东南亚的区域研究各培育100位博士,投入各区域的政治、经济与社会研究,马来西亚将会成为区域乃至世界的学术重镇、进一步认识这个复杂世界的重要窗口。
很多马来西亚人精通阿拉伯语,但是本区域比较认真研究当代中东政治和经济的,竟然是新加坡。(上篇)
马来西亚可以成为聚集各国学者的地方,透过举办相关学术研讨会,让大家就未来世界的演变集思广益。譬如说,一些专研美国的中国知名学者被禁止入境美国,专研中国的美国知名学者也可能无法安心进入中国。欢迎他们来到马来西亚召开学术会议,也借此协助提升我们对中国和世界的了解。
中国理解东南亚的新途径
与此同时,中国也得以新的研究途径,加深对当代东南亚的理解。中国若要崛起成为不令周边国家忧心的和平大国,需要对东南亚国家释出更大的善意,向世界证明中国的崛起无损区域各国的利益。
相较于东南亚各国,中国需要知道自己的庞大。就如中国指控受到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霸凌,中国同理也要排除其他小国疑虑,避免他们一样把中国视为霸凌者。
为了就外交政策做出正确的调整,马来西亚与中国双方都要深化对彼此的研究。
我很高兴看到中国有五间大学设置马来西亚研究中心。马来西亚对于当代中国的研究还有许多有待加强的空间,中国也同样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栽培一批专研东南亚的学者。
重视大国外交的中国,过去培育了许多研究美国、俄罗斯、日本和欧洲的优秀学者,但来到今天这个大国战略竞争的时局,中国需要更多的东南亚专家,协助中国更敏锐地处理东南亚的外交事务。东南亚是中国与世界接轨的重要窗口,而东南亚国家也对中国较为开放和友善,有异于东北亚美国盟友的日本与韩国。
中国现有的学术界对东南亚的研究,把大部分的资源耗在华侨研究,以为借此可以了解东南亚社会。事实上,这无法让中国真正了解东南亚,这也是中国必须突破的盲点,要竭尽全力避免从华侨的视角来看东南亚社会。
已故中国总理周恩来在任内做出了明智的政策决定,把离散海外的华人一律视为各自居住地的公民,而非中国的侨民。
中国学界必须更全面地认识东南亚国家,以在外交政策方面做出更准确的判断。美国在1960年代占据优势的时候,因误判东南亚的形势而败于越战。对于当代中国而言,加深对东南亚的了解将有助于中国在全球趋向两极化的时代里,广结善缘结交更多的朋友。
马中关系并不只是双边关系,也有著标杆作,有可能引领整个东南亚,甚至区域外的其他国家,共同建立良好的合作平台。马来西亚需要投入更大的资源理解当代中国,同时中国也一样要了解当代东南亚,马中关系才可以一起创造新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