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马来(西)亚,又迎来第58周年国庆。可以预见,年复一年重变的国民团结这个老课题又会被提起。只是,什么是国民团结,又似乎是个易于意会,可要难于言传的概念。
在学术界,最常提起的有关概念,大概非民族或国族(Nation)这个用语。至于什么是民族,不同人会下不同范围与内容的定义。
我想,为了方便让普罗大众易于理解,可把它定义为,同类意识;也就是,同一或不同文化、宗教、族裔的群体间,拥有一种休戚与共、物伤其类的一体感。
在高度同质的社会,如日本、韩国、蒙古或冰岛,这一同类意识较易产生与维系,而在多元文化、宗教、种族、族裔等国家,则较难产生,但并非不可能,如瑞士、芬兰。在性质上言,这种同类意识与阶级(Class)不同。虽然,阶级分裂也易引发冲突,但阶级主要是个经济与政治的,而非文化或种族宗教的概念。在现实社会中,阶级与族裔,种族也可能重叠,如美国的黑白隔阂。
要如何塑造国民间的休戚与共及物伤其类的一体感,是新兴的多元族裔国的艰难挑战。实则,即便在老牌国族国家(Nation-State)如英国、西班牙、法国、意大利等,这个挑战也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著,更遑论新兴国。
合法垄断权
一个国家(State),主要指在一特定领土内,由一群人组成的政治组织,且这个政治组织拥有暴力垄断权。至于这个拥有领土与合法暴力垄断权的人民之间,是否具有同类意识,则是另一回事。建立国族国家的目的,便是要使这个国家内的人民,拥有同类意识,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公民身份(Citizenship)或国籍(Nationality)。
说得白些,就是有没有归属感(Belongingness),而不仅仅是类似俱乐部(Club)的会员资格。在大马,不同的族裔、语言与宗教群体,虽然基本上同意国民/公民间,应具有这一归属感与同类意识,可要如何塑造这个意识与一体感,或建立什么样的国族国家,则可说是众声喧哗,各有各的意欲中的国族(Nationof-Intent)。
伸言之,不同的族群,对如何才能实现一体感,持有不同的看法与方法。它也突显出,迄今,从国族认同(National Identity)的角度看,大马还不是个完整意义的国族国家,而是个多元中尚缺乏一体感的“一国多族”的国家。当然,也会有人认为,国族国家是个落后的过时的理念,特别是在全球化旳时代。
按照我国社会学者三苏(Shamsul Amri Baharuddin)的说法,大马的现代化项目有两个,一个是经由发展至上的资本主义路线,实现物质发展;另一个是,打造国民一体感的政治项目。两者的结合,是实现团结一致的大马国族(United Malaysian Nation/Bangsa Malaysia)的基础。就这两个项目言,大马是经优政劣,经济面成就较高,而政治面成就不足。之所以,主因便在于,迄今,不同族群有不同的国族国家观。
从官方的角度看,见之于联邦宪法中的,以土著文化为核心的文化原则,是大马国族认同的核心,如马来语为国语与官方用语;伊斯兰为联邦的宗教;马来人/土著享有特殊地位;马来人保留地政策;只有马来人与穆斯林才可以当州务大臣与州秘书长;君主立宪制等。
官方政策虽然认定这些文化原则是塑造国民认同与身份的基础;只是,民间未必一致地认同这些文化原则。三苏认为,首先,非马来人对土著与非土著的二分法有异议(我想,也应包括穆斯林对非穆斯林的二分法)。非土著认为,这些过于土著化的文化原则,应该更具包容性与多样性;比方说,华语与华人文化,也应是建构国民认同的组成部份。实则,华人的诉求多是防卫性的。
官方宗教冲击东马
至于土著,也有穆斯林与非穆斯林土著之分。非穆斯林土著会认为,基督教与东马土著宗教,也应享有与伊斯兰平等的地位。实则,在东马与西马组成联邦的时候,伊斯兰并非东马两州的官方宗教;可之后,却逐步变质了,也就是伊斯兰也成了两州的州教。
另外,穆斯林土著中,也有中庸与激进之别。其中,激进的穆斯林要求更完整的伊斯兰国,如伊党便要求实现以伊斯兰法为基础的伊斯兰国。
可见,对要用什么方法,文化原则来实现国族国家与一体感,并无一致的协意。实则,在一些伊斯兰主义者(Islamist)看来,国族国家与伊斯兰原则,是有所抵触的;因为,伊斯兰是超越民族的世界性宗教,而且自1970年后期的伊斯兰宣教运动(Dakwah)以来,不少马来文化中的成份,已被伊斯兰主义者视为有待清理的不纯之物。易言之,伊斯兰已成为一个被马来文化更具挑战性的要素。这是1970年代前,不那么显著的趋势。
按照史学家谢文庆(Cheah Boon Kheng)的说法,自1940年代以来,我国马来顶层领导如第一任首相东姑阿都拉曼等人,均有从排他性(Exclusionality)逐渐转向包容性(Inclusive)的倾向。也就是,随著时间的流逝,会略为淡化其马来中心性,从一个马来人之国(Malay Homeland/Tanah Melayu)转向马来西亚取向,如1967年后,东姑依然放任英语的使用,而遭到马来语文民族主义者的非议。
马哈迪在1991年提出2020年宏愿与大马国族的理念,均显示出,东姑和马哈迪已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大马的多元事实。同理,当今首相纳吉提出一个大马理念时,也曾受到马来民族主义者的批评,认为这在间接肯定李光耀的“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的理念。我想,这应是过度诠释。
尽管有这么多争议,我想迄今大马即便不是个能实现和而不同的国家,至少也是个合而不分的国家。